當身體政治破框而出!專訪《我是紅》舞蹈家萬吉魯.卡穆尤

《我是紅》綻放身體,反思社會框架!專訪舞蹈家萬吉魯.卡穆尤

紅色代表力量、火焰、熱情、痛苦、血液、月經、憤怒、 愛、同情,端看每個人如何從自己的生命經驗中萃取想要的解答。這些都是我選用紅色的原因。

在去年11月Camping Asia開幕表演《我是紅》(Portraits in Red)中,舞蹈家萬吉魯.卡穆尤身披紅色布幔,如在血海裡起伏掙扎,如胎兒自母親子宮脫離,掙脫、形塑、瓦解,在投入社會化的衣裙包裹,如增生第二層皮膚或高跟鞋。《我是紅》是萬吉魯以2005年的獨舞作品《螺旋》(Spiral)為基礎,與編舞、戲劇構作羅賓.奧林(Robyn Orlin)合作重新編排的作品。她以紅色為主要意象,企圖喚起觀眾對美的多義想像,也檢視了身體政治背後隱藏的衝突、議題與挑戰。當舞者與布面的互動,被轉化成個體與社會框架的拉扯,對世俗看待女性身體物化與異化提出挑釁,也探索身體綻放的可能性。

作品《我是紅》(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Paul)
作品《我是紅》(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Paul)

為什麼是紅色?

為什麼選紅色,有什麼特殊用意嗎?萬吉魯說,她經常被問到這問題,這時她會反問對方:「那你眼中的紅色代表什麼?」得到的答案有,力量、火焰、熱情、痛苦、血液、月經、憤怒、愛、同情,端看每個人如何從自己的生命經驗中萃取想要的部分,「這些都是我選用紅色的理由。」

雖然《我是紅》想探討社會對女性身體的注視,萬吉魯認為它並非專為女性而作,男性一樣可以透過女性身體的視角,來看待自己在社會設定的美學標準之下,所面對的一切合理與不合理。「不僅美學,還有文化與族裔的框架。」這樣的思考,來自萬吉魯本身的成長背景。

美籍非裔母親嫁給肯亞父親, 為愛遠走肯亞一待就是17年。 萬吉魯在肯亞出生、長大,直到14歲那年,父母為了讓她得到更適合的教育,決定舉家搬回美國麻州,讓她進寄宿學校就讀。

作品《我是紅》(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Paul)
作品《我是紅》(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Paul)

美國社會的文化標籤

青春期的萬吉魯離開了非洲來到美國讀了兩年高中,經歷了文化上的強烈拉扯。「在肯亞,我在外表上屬於主流族群。到了美國,我突然變成少數。即便那些外表跟你一樣的人(指非裔美人), 即便你在他們身上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們還是不會接受你。」萬吉魯說:「印象最深的是,當時我就讀的高中成立一個『非裔學生組織』,他們追隨黑人主義之父馬可斯.加維(Marcus Garvey,牙買加政治家與記者,力倡黑人民族主義與泛非主義,被認定為黑人民族主義開創者),提出『重返非洲』的口號。但,我是在場唯一一個真正的非洲人,卻沒有人問我意見。這不是很奇怪嗎?」

作品《我是紅》(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小宇)
作品《我是紅》(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小宇)

她無法變成非裔美人的「自己人」,還要面對來自白人同學提出令人無法招架的問題。「你第一次看到這種房子,穿這種鞋子嗎?」「你在非洲是不是養長頸鹿寶寶當寵物呢?」萬吉魯說,在90年代媒體對非洲的形塑依然停留在非常粗淺的階段,造就了「非洲是民智未開 的黑暗大陸,需要接受歐美這些高等國家人道援助」的悲慘形象,這對在非洲生活14年的萬吉魯來說,是最大的文化衝擊。

「非洲的國界,其實是歐洲殖民霸權的產物。誰知道呢,說不定我的祖先也不是肯亞人,而是從盧安達遷徙而來的。在非洲,我們用『恩祖古』(Nzungu)來指稱『外國人』,它是一個中性名詞,但誰知道現在的我,不管在美國或非洲,都成了不折不扣的恩祖古。」她指的,就是被異化這件事。

作品《我是紅》(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Paul)
作品《我是紅》(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Paul)

從頭髮開始關心身體政治

在美國費城天普大學獲得藝術碩士學位後,萬吉魯在紐約開始職業生涯,與當代舞蹈編導Jawole Willa Jo Zollar(Urban Bush Women)、Molissa Fenley(Molissa Fenley and Company)、Nathan Trice、 Dean Moss、Tania Isaac等進行了國際巡演,同時也與影視人才合作。

在非洲,我們用『恩祖古』(Nzungu)來指稱『外國人』,它是一個中性名詞,但誰知道現在的我,不管在美國或非洲,都成了不折不扣的恩祖古。

早在萬吉魯與Urban Bush Women於美國工作時,她們就做了一支舞《頭髮的故事》(Hair Stories)。她們蒐集了許多女人與頭髮的故事,例如猶太女性喜歡用熨斗把頭髮燙直,非洲女性也愛上美容院把大捲髮燙直。他們把這些女人改變天生髮型以符合主流標準的故事,編織進舞碼裡,這次的創作也成為萬吉魯以舞蹈探索身體政治的開端。隨後,她又獨立創作了《螺旋》這支舞,以對當時美國社會興起的整形風提出反動。

2007年她開始常駐巴黎,並在2009年成立舞蹈公司WKcollective,是法國蒙彼利埃創意製作機構camin aktion的合作夥伴。若說萬吉魯在美國經歷文化與族裔政治的衝擊,那麼在法國,跨界的萬吉魯又經歷了新的震撼教育。「簡單地說,就是對女性身體過度性化與異國化(exotification)。」

作品《我是紅》(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小宇)
作品《我是紅》(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小宇)

黑色維納斯的悲劇

歐洲是世界博覽會的發源地,而過去的博覽會中不乏「怪胎動物園」這樣的詭異展示品。其中,素有「黑色維納斯」(Venus Hottentot) 之稱的莎拉巴特曼(Sarah Bartmann),可以說是博覽會的悲劇產物。來自南非部落的莎拉,因為有著巨大臀部而被歐洲人視為奇珍異獸,經常裸體被公開巡迴展示、牟利。這樣悲慘的生活導致她年紀輕輕就染病而死,死後還被賣給自然史博物館加以解剖、研究,並做成標本保存。直到70年代中期,人們逐漸發現這不是科學史上的光輝而是陰影時,經南非總統曼德拉出面斡旋喊話,法國才終於在2002年將莎拉遺體還給南非,以國葬禮遇讓她入土為安。

這故事讓萬吉魯決定在2013年重新編導《螺旋》,讓舞者換上酒紅色維多莉亞式大蓬裙,向莎拉致敬。到2017年,她和編舞、戲劇構作羅賓.奧林把《螺旋》大規模解構、重組,《我是紅》於是誕生了。

循著萬吉魯的個人成長與創作足跡,我們得以認識她處理身體語言與政治議題的演進。「每一次的作品,我總是企圖找尋更新、更深刻的手法。我傾聽社會的聲音,善用直覺來感應這件作品對我發出什麼樣的渴望訊息。我去參與各種藝術表演、展覽、電影,這些都會成為下次作品的靈感跳板。畢竟,創作本身不就來自生活經驗嗎?」

作品《我是紅》(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Grace Lin)
作品《我是紅》(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Grace Lin)

為少數發聲

「我一直覺得,上天賦予我這樣的身體、性別與文化空間,我不能只是為跳舞而跳舞,必須以藝術來達成社會與政治責任,我有義務為那 些被邊緣化的少數族群發聲,否則那些聲音永遠不會被聽到,或被聽到的不夠多。所以對我來說,那些被大眾忽略的故事,往往成為我創作的素材。」萬吉魯說:「因為, 我也曾經是那相對的少數。」

在《我是紅》之後,萬吉魯又推出了《移民的故事》(An Immigrant Story)。她和其他東歐藝術家合作,訪問了十幾位來自非洲與中東難民,創作了這個作品。「外國人、流浪者、難民,或任何出於非自願原因而離開原生地的人,都會在新的領土遭遇挑戰。而你的體能、性別、族裔、教育、性傾向或精神認同的水平,都決定了你將會面對什麼程度的歧視,又要怎麼處理它。」

作品《我是紅》(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Grace Lin)
作品《我是紅》(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Grace Lin)

舞蹈圈也在走向多元

回歸到舞蹈之於萬吉魯的關係,「它對我是療癒的力量,是轉型的契機。」而當全世界都興起「多元包容」的口號,萬吉魯認為舞蹈界也有轉型的空間。「年輕舞者有其活力,但資深舞者懂得如何快速為表演空間帶來獨特能量。我認為不管幾歲,每個人都可以透過肢體經驗來表達自我,讓故事更豐富。」

年輕舞者有其活力,但資深舞者懂得如何快速為表演空間帶來獨特能量。我認為不管幾歲,每個人都可以透過肢體經驗來表達自我,讓故事更豐富。

她舉例,在過去,「懷孕」在舞蹈界是一個禁忌,舞者的身體會出現改變,沒有人會給你工作。但由於社會風氣的改變,有越來越多人生完小孩又重返舞台,這是都是令人樂見的進步現象。「的確,一切都在改變。也許這是從舞者、舞蹈圈,到觀眾、圈外人士集結眾人之力帶來的改變。我總是說,觀眾並不在意舞者的身形如何,年長或年幼,只要是好舞者,你就讓他們上台,把不同的外貌體型正常化,它就不再是個問題。」

而對於觀眾,萬吉魯也有話要說:「觀賞表演時,只要你專注在當下,投入其中,你就會得到很多收穫。只要保持這種好奇與飢餓就足夠,不必一心追求『正解』。所以我常會把問題拋回給觀眾:表演沒有標準答案,你的答案就是答案。只要發揮你的想像力,打開心胸接受它,這就是當代藝術的真義。」

萬吉魯個人照。(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PAUL CHAO)
萬吉魯個人照。(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PAUL CHAO)

萬吉魯.卡穆尤(Wanjiru Kamuyu)

生自非洲,成長後遊走紐約和巴黎兩地之間。在2009年創立了舞蹈公司WKcollective,是法國蒙彼利埃的創意製作機構camin aktion的合作夥伴。她作為編舞家的作品有《我是紅》(劇作Robyn Orlin,2017)、《相遇的那一刻》(2015)、《螺旋》(2005/2013)以及《當天堂在其接縫處破碎時那又怎樣?》(2009),曾在美國、歐洲和非洲巡迴演出。

文|Christine Lee 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 La Vie 2024/1月號《給下個世代的藝術靈光》

挑戰身體的極限!哈希德.烏蘭登《無涯之軀》:正因為我們是如此脆弱,所以具有無限力量

在表演藝術舞台上,極限運動、特技與舞蹈的結合並不常見,法國國家夏佑劇院藝術總監、編舞家哈希德.烏蘭登(Rachid Ouramdane)卻將這3者巧妙地融為一體——即將於國家兩廳院2025TIFA中登場的《無涯之軀》(Corps extrêmes),不僅是一場震撼視覺的表演,更是一場對於人類的脆弱性、極限挑戰及心靈平靜的深刻冥想。

《無涯之軀》的開場,只見一名高空走繩者張開雙手、遊走於山峰間的繩索上,他目光靜定,全身上下所有肌肉神經合一,只專注於當下,在疾風中一邊移動腳步一邊調整重心,維持人與繩之間的平衡——這段以不同角度拍攝的高空走繩畫面投影在舞台後方的白色攀岩牆上,命懸一線的強大緊張感,讓坐在台下的觀者,不自覺屏住呼吸,彷彿自己就是走繩者,隨時會自萬丈高空墜落。為何有人要讓自己處於如此極端不安的狀態下?僅憑腳下一條數公分寬的繩帶橫越山谷,或在雷陣雨中試圖攀登世界高峰斷壁?

(圖片提供:2025TIFA)
(圖片提供:2025TIFA)

阿爾及利亞裔的哈希德,其難民二代的獨特身世背景深 刻影響了他的藝術生涯,過往的作品經常與社會議題和人類經歷緊密相連,並與不同的群體如運動員、難民、弱勢青少年、老人和殘疾人士合作,讓他們用身體說出自己的歷史與故事。作品所探討的議題廣泛且深刻,包括種族、帝國主義、身份認同、社會邊緣、身體的極限等。《無涯之軀》的創作緣由來自哈希德觀察身邊喜愛戶外極限運動者,發現他們所追求的不只是一時腎上腺素爆發的刺激,也不只是體驗與死亡一線之隔的快感,反而類似於一種生命哲學、生活方式、以及與大自然的重新連結,近似於一種對世界的重新認識——當人類的身體被推向極限,當恐懼真正深入骨髓時,你必須面對自己每一部分,包括「身而為人的脆弱性」。

(圖片提供:2025TIFA)
(圖片提供:2025TIFA)

一面攀岩石牆、一根鋼索 突破劇場的物理新維度

此次登台的《無涯之軀》,邀請高空走繩家安托萬・柯緹儂(Antoine Crétinon)和攀岩家安・哈柏(Ann Raber Cocheril)遠離他們習慣的運動場地,與八位來自 Compagnie XY 的特技演員共演,將極限運動的背景從一座壯麗的山脈替換為劇場舞台,不斷挑戰著自己的極限,不論是獨自一人走在下方空無一物的繩索上,或手腳並用在攀岩壁上靈活地於大小不一的攀點間來回移動、跳耀,又或是數人接連著高空拋接、堆疊人塔,在彼此的肩膀上保持平衡,形成一個立體的、充滿動態張力的演出。但相較於動作的高危險性,表演者們的身姿輕巧、神情柔和,彷彿地心引力並不存在,人體能起飛、飄浮於空中。隨著音樂配樂時而輕盈,時而激昂,他們在舞台上交錯飛舞,演繹的不僅是技術的挑戰,更創造了一種力量與脆弱並存的奇妙寧靜感。

(圖片提供:2025TIFA)
(圖片提供:2025TIFA)

紐約時報曾在報導中如此形容這部作品:「《無涯之軀》展現了極端的視覺震撼,包括運動員在深淵之上走鋼索和攀爬陡峭峭壁的影片,並將這些驚險動作搬上舞臺。然而,令我們深深著迷的是那些特技表演者,他們用身體搭建人塔,並以一種冷靜卻大膽的方式將彼此拋向空中,最後柔和精準地著地。整個節目基調帶有冥想的氣息,但表演者們隨性而優雅的動作,以及舞作的流暢節奏,讓觀者感受到純粹的喜悅。」

(圖片提供:2025TIFA)
(圖片提供:2025TIFA)

隱藏在恐懼深處的寧靜力量 肉身的脆弱與強韌

哈希德談到極限運動者時說他們也是凡人而非超人,但卻非常坦然地接受自己的脆弱,而這正是讓他們能夠做出那些完全出乎意料之事的原因——對極限運動者來說,脆弱性可以「成為一種力量。」當人類突破生死一線的恐懼時,能望見血肉之軀的無盡可能。

極限運動者的加入,使得這部作品不僅展現了身體的極限,也探索了人類如何在強大的壓力之下找到精神上的平靜,哈希德說道,「當你讓肉身面對極限的時候,平靜和寧靜便隨之而來。」最初參與《無涯之軀》演出的高空走繩者納森・保林(Nathan Paulin)在作品中的旁白中提到:「為了在這根細長的移動鋼絲上保持平衡,我需要百分之百集中注意力在發生的一切事物上,無論是我的身體還是周圍的一切,這樣我才能更強烈地感受到每一個細節。」在高空走鋼絲或攀岩的過程中,每一位表演者的身體都是如此脆弱,他們需要對自己、對夥伴,甚至對自然界的力量保持極度的敏感。這種對當下的高度警覺與專注,使得表演者在極限情境中找到了平靜。

(圖片提供:2025TIFA)
(圖片提供:2025TIFA)

「脆弱並非一種劣勢,而是一種力量。」《無涯之軀》以其獨特的視覺語言、動作設計和音樂氛圍,將觀眾帶入一個既真實又超越現實的夢幻世界。這部作品挑戰了身體的極限,卻也在其中找到了心靈的平靜,讓每一位觀眾在驚險的張力之間,感受到人類最深層的情感和力量。

(圖片提供:2025TIFA)
(圖片提供:2025TIFA)

2025TIFA 哈希德.烏蘭登《無涯之軀》

演出時間:2025/03/28-03/30

演出地點:國家戲劇院

購票連結請點此

文|黃阡卉 攝影|Pascale Cholette 圖片提供|國家兩廳院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 La Vie 2025/2月號《跟著光,尋找創作靈感

「FOCASA馬戲團」15週年新作!林懷民復出執導生涯首部馬戲,7層樓高夢幻帳篷搬演「幾米」繪本宇宙

「FOCASA馬戲團」15週年新作!林懷民復出執導生涯首部馬戲,7層樓高夢幻帳篷搬演「幾米」繪本宇宙

今年(2025)是FOCA馬戲團成立第十五年,團隊將團名加入「家(casa)」的溫馨感,更名為「FOCASA馬戲團」。首檔新作邀請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擔任導演,聯手知名繪本作家幾米,帶來台灣第一齣馬戲帳篷定目劇《幾米男孩的100次勇敢》。

《幾米男孩的100次勇敢》從幾米的繪本發展出角色和故事,將在臺南水交社文化園區旁的大草地上,搭建一座台灣史上最大——7層樓高、28公尺的馬戲帳篷,造型取自幾米繪本《走向春天的下午》,幾米筆下諸多繪本角色亦將現身,盲女、小丑、玩具兵將在其中倒立、翻滾、跳躍、飛翔。屆時除馬戲團演出,場外也將打造一熱鬧的「幾米樂園」,除了看演出,還可以悠遊一整個午後。

牽起馬戲 X 繪本的跨界緣分

談起這次的跨界合作是如何展開?林智偉分享,疫情時許多事務停擺,他向林懷民老師請教,「老師建議——馬戲應該是快樂的,那要不要用幾米的繪本?」原來,林懷民與幾米是幾年一見的好友,長久以來,兩人在創作上亦惺惺相惜,2003年,幾米的繪本《幸運兒》即是獻給林懷民。

難得現身的繪本作家幾米、林懷民、FOCASA團長林智偉(由左至右)。(圖片提供:FOCASA)
難得現身的繪本作家幾米、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FOCASA團長林智偉(由左至右)。(圖片提供:FOCASA)

林懷民如此評價幾米:「他用精彩的圖文刻劃生命的殘酷和喜悅,美麗與感傷。當我們內心那個不肯長大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流淚哭泣的時候,他總是溫柔地安慰我們。」身為單親家庭和九二一受災戶的林智偉,也曾被《月亮忘記了》深深觸動,後來閱讀許多幾米的作品,亦驚喜發現許多和馬戲相關的元素。

而林懷民觀察,FOCASA擁有很廣的觀眾群,「前年在台南演出,搭一個帳篷,8萬人;去年在台中的圓滿劇場戶外演出,一個週末,8千人,告訴我們——有這麼多的民眾得到這個快樂,社會有這個需要,應該要歡樂、應該開心。」覺得幾米的題材恰恰有如此的發揮潛力,他撥通了幾米的電話,幾米亦慷慨授權所有繪本使用。林懷民坦言,相比自己過往的作品多有「作者論」,「這次就是服務那8萬、8千人,是很繽紛的一部作品。」

2023年FOCASA馬戲藝術節,吸引8萬人參與。(圖片提供:FOCASA)
2023年FOCASA馬戲藝術節,吸引8萬人參與。(圖片提供:FOCASA)

因以「馬戲特技」講故事有難度,《幾米男孩的100次勇敢》並不設定講述單一故事,編排時,林懷民在客廳攤滿幾米至今的60逾本繪本創作,從中提煉角色、造型等多樣元素,最後從其書中文字「獻給勇敢長大的孩子」找到方向,以「一個少年的成長」為主題串聯全劇。

於是,幾米筆下最受歡迎的角色:盲女、小鼓手、玩具兵、抱著魚缸四處巡遊的先生、《向左走,向右走》中相遇不相見的男女都將現身,演繹夢想、被霸凌、反抗、學習等多樣主題,幾米精美的繪圖和文字亦將被投影到舞台背幕,建構一個奇幻世界。

《地下鐵》盲女,由張霈淳演出。(圖片提供:FOCASA)
《地下鐵》盲女,由張霈淳演出。(圖片提供:FOCASA)

談起初次導演馬戲,林懷民分享和過往的舞蹈經驗有許多不同,「馬戲有危險性、講求配合度,最難編的就在這,舞者就兩隻手兩隻腳,他們是四隻手四隻腳,手也是腳、腳也是手——我每天在看很年輕舞者非常聚精會神地做動作,是很感動的事情。」排練過程中,FOCASA團員的身手、獨輪車、踩大球同時拋接幾個小球的小丑、三四人高的高蹻「玩具兵」、離地八公尺的走繩人,常常讓他看得目瞪口呆,屏息緊張,原本該記筆記,卻忍不住就為團員拍手、喝采。

送給(不只是)馬戲少年的祝福

林懷民從雲門舞集退休已近5年,分享如今首肯重出江湖,都是衝著這群堅忍奮鬥的馬戲少年。FOCASA草創時,沒有排練場,團員打游擊排練,常常在公園排到熄燈。林懷民得知他們的窘境,豪氣出借雲門下班後的排練室,一借就是一年。

林懷民表示:「看著這群少年不顧一切的拚搏,我感動而敬佩,因為我也從零開始創辦雲門,我瞭解那條路的艱辛和挫折。智偉和他的伙伴比我勇敢,比當年的我做得好。FOCASA15歲,我創作這個作品當作生日禮物,希望他們長得更壯,翻得更快樂。」

創團15年來,如今FOCASA已成長至擁有40位全職員工。(圖片提供:FOCASA)
創團15年來,如今FOCASA已成長至擁有40位全職員工。(圖片提供:FOCASA)

林智偉表示:「FOCASA為什麼肩上有滿滿使命感?是林懷民老師給了我這份勇氣。」林智偉與創始團員陳冠廷、羅元陽、趙偉辰、郭璟德、林敏雄,回顧起江湖歲月,說當年不覺得苦,因為一心想為特技藝術家爭得舞台,建立尊嚴,大家手抓得緊緊的,一起大步往前,沒時間想更多。創團隔年,在中山堂發表《初衣十舞》,喜獲赴法國外亞維儂的演出資格;但團員們都是未滿20歲的學生,沒資金付旅費。林智偉拜訪了十幾位長輩借錢。如今FOCASA擁有40位全職員工,14年來,他們在26個國家,包括亞維農、愛丁堡一百多個城市,接受觀眾歡呼。

2021年,FOCASA在台南市文化局支持下,在水交社文化園區設立馬戲訓練基地,展開三年進駐計畫,並把馬戲藝術推廣到嘉義、高雄、屏東等地。2023年春天,水交社舉辦FOCASA馬戲藝術節,那座台灣史上最大馬戲帳篷吸引8萬人參與,空前盛大。今年的幾米帳篷則將更具規模,座席1,200位。

繼2023年FOCASA馬戲藝術節,今年FOCASA期盼再度讓台南水交社文化園區充滿馬戲帶來的歡樂。(圖片提供:FOCASA)
繼2023年FOCASA馬戲藝術節,今年FOCASA期盼再度讓台南水交社文化園區充滿馬戲帶來的歡樂。(圖片提供:FOCASA)

本劇將從3月28日至4月20日為期一個月演出。林懷民強調,《幾米男孩的100次勇敢》沒有偉大論述,沒有令人納悶的創意,「希望這齣熱鬧繽紛的演出會讓每一位觀眾看得開心,笑嘻嘻地走出馬戲帳篷。」當然同時,也領略台灣馬戲人愈加茁壯的才華與能量。

《幾米男孩的100次勇敢》

演出地點:臺南水交社文化園區
演出時間:3/28~4/20
售票連結:https://tropicalangels.pse.is/teasernews

文字整理|李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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