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串3年,燒串一生。」在大阪堪稱教父級的米其林一星「燒鳥 市松」主廚竹田英人,曾如此形容燒鳥:「既不需要刀叉、筷子,只用一根竹籤就能食用,沒有宗教、文化的門檻,就像是一個美食的共通語言。」當主廚用手指輕搓鹽粒,洋洋灑下,雞肉因炙烤溢出油脂,落在通紅炭火上,閃爍火星滋滋作響⋯⋯。燒鳥不僅是振奮人心、傳遞炙熱的食物,更是一門透過食材搭配與詮釋,在有限空間中呈現四季變化、應時美感的藝術。
fumée 燒烤之道,來自用腦與用心
由「MMHG湘樂餐飲集團」引進,「燒鳥 市松」海外首家姊妹店「fumée」,為了將本店最原汁原味的樣貌呈現於台北,派遣得意弟子笠春介(Shun)抵台擔任主廚。由於父親經營燒鳥店已逾28年,他從小在燒鳥店廚房長大,兒時就開始幫爸爸切雞、串雞、端菜,「燒鳥職人的修習歷程中,最重要的基本功是切和串,光學串就要花3年,修練烤功則要用一輩子去學習。」
大部分的料理,主廚在烹調過程中都能試吃,但燒鳥必須以長期累積的經驗判斷,還須因應不同炭的特性,「在fumée用的印尼炭和日本備長炭相當不同,所需掌控的火候力道都要時時留意調整。」燒烤之所以是一生的功夫,是因為只要對火的掌握到位,單純運用適合的工具,就能以直火、烤架,完成「蒸」、「炸」、「燻」、「燒」等燒鳥口感。
強調「與火遊玩」,是「fumée」傳承自「燒鳥 市松」的核心精神,「燒鳥 市松」跳脫傳統,充滿玩心,其烤功強調探索關於「火」的可能性,竹田主廚稱之為「火遊」。Shun笑稱自己從小就開始接觸燒鳥,但直到目前為止,每一天都還在學習如何盡情與火共舞,尤其抵台後,他觀察到台灣顧客更重視食物吃下去瞬間的口感是否足夠鮮嫩,而日本顧客則喜歡再多咀嚼幾下、讓Umami(鮮味)逐漸在嘴中迸發,這樣的差異,也讓主廚不斷實驗和改良。
「竹田主廚一向教導我們,把燒鳥烤好固然重要,但始終要把客人的想法和心情擺在第一位,做不到這件事,烤得再好也沒有用,不能算是好的職人。」除了要呈現給大家的料理風格之外,Shun也認為燒鳥應該讓客人吃不膩又能夠吃得開心,「越簡單、不經刻意堆砌的食物,往往越讓人念念不忘。」
在「fumée」能一次享用蘆花雞細嫩的肉質、竹地雞濃郁的香氣、黑羽土雞豐厚的油脂及其內臟的絕佳口感。為展現雞肉油脂的美味,「fumée」的「鹽燒」品項都會灑兩次鹽,第一次灑的是日本伯方之鹽,第二次則是台灣洲南鹽場的鹽之花。通常串燒在上烤架前,會先以顆粒較細的鹽,給予食物基本調味;在燒烤接近完成時,則再投以顆粒較大的鹽之花。客人在品嚐燒鳥時,首先會感受到細鹽的鹹味帶來雞肉的甜美;較慢融化的鹽之花,則會帶來因為礦物質所提升的鮮味。
整個套餐的起承轉合都有日本燒鳥文化中體貼入微的心思,「雞翅」展現的是「炸」的功力,先在炭火中投入橡木,吸收木質香氣,再回到炭火上,以強火收尾,想像其在豐厚雞皮油脂的包裹下,雞肉與雞汁在內部激烈地作用,才能表皮酥脆,一口咬開、汁液噴濺,達到超過油炸的滿足感。
而源自九州鄉土料理的「籠燒」,傳統作法是將雞肉投入籠具放進燒得正熾的炭火中,並藉由「炒」的動作,裹上炭火的香氣,Shun則先將整片雞胸與雞腿肉烤至半熟再切塊,並藉由火爐空氣流通,讓炭火燒得更大, 將切塊雞肉投入手持「炒籠」快炒,結束後再用醬油、椪醋調味,最後再加上自製白蘿蔔泥混生七味食用,辛香料更襯托「出籠」的瞬間芬芳。
Shun也特別選用台灣各優質品種雞中,油脂最為豐美、尺寸也相對豐潤的黑羽土雞,精修後,燒烤前先灑上些許清酒、鹽再上烤台,並細心將每一面都烤脆,完整表現肉質的Q彈與油潤,徹底破除人們對於烤雞屁股的成見。
「fumée」為法文「煙」之意,logo以易經卦象中,上木下火的「鼎卦」為靈感,意為燃木煮食,化生為熟,「煙」是人類從熟食到發現「美味」的象徵,更被視為與神溝通的管道,是連接天、地、人的樞紐。
尊重生命、謝天敬神,向來是竹田英人最重視的料理態度,Shun來台前,每年1月都會隨其一同前往秋田縣大館市參與供養祭,感謝比內地雞奉獻生命;而「fumée」每天開店會議的最後,主廚則會帶領團隊夥伴們精神喊話:「Enjoy it!」,乍聽簡單,卻飽含寓意和情感——正因「燒鳥不是用手烤的料理,是要用腦與心去理解的料理。」Shun表示:「希望大家好好享受工作中的每一刻,才能讓客人帶著愉悅的心情離開。」
笠 春介(Ryu Shunsuke)
出生於九州福岡縣,16歲就開始到天婦羅店打工,18歲進入大阪「辻調理師專門學校」就讀,結束兩年的訓練後,他的第一站即為「燒鳥 市松」,因對主廚竹田英人相當折服,當下即毛遂自薦,在其麾下修業3年。由於深得主廚的信賴,2023年,Shun被師傅指派為台灣姊妹店「fumée」主廚。
fumée
地點|台北市中山北路二段39巷3號B3
電話|02-2536-1600
燒鳥狂想曲Birdy台灣的燒鳥革命,有何不可?
比fumée早一年多開幕的「燒鳥狂想曲Birdy Yakitori」,由大膽且具冒險性格的主廚黃晨睿(大餅)、楊富雄(小雄)執掌,每年都會去參與大甲媽祖遶境的兩人,分別曾於香港米其林一星燒鳥名店「Yardbird」及大阪米其林一星餐廳「燒鳥 市松」修業。然而,一個隸屬強烈的美式作風,另一個則走日系內斂派別,這裡還是台灣首家從訂製專屬品牌雞開始、獨排眾議打造無菜單套餐式燒鳥的餐廳,究竟如何和諧地找到完美交集?
「我們彼此都認為,如果開這間店只是為了遵照市面上其他燒鳥店既有的模式,那就太沒有挑戰性了。」大餅受「Yardbird」的狂野風格影響,從初期到如今逐步微調,抓到了在「表現個性」和「兼顧接受度」間的臨界點,「第一年我們主要在溝通套餐這個形式,希望讓大家用有別於以往的眼光去理解台灣燒鳥,第二年是因為我們烤比較焦,所以又花了一整年確立定位,就像小雄風格柔和,我風格強烈,其實在日本,每間燒鳥名店的風格都非常鮮明,自然會形成分眾,你喜歡什麼風格就去哪間店吃。」
燒鳥狂想曲還有另外一個堅持,那就是無論人力再少、工時得拉至12小時,他們還是買全雞回來自行分切拆卸,「台灣的分切廠非常盡責且專業,只要直接叫貨即可,但師傅卻失去了學習機會,我們相信出色的燒鳥師傅要從零開始練功,才能讓大家信服。」小雄指出,一般處理雞時應該刀不離手,但日本師傅即使知道用刀比較快,仍然會用手去慢慢推除筋膜,可見日本燒鳥文化中對雞溫柔以待的一面。
雙主廚不僅在2.5~3分鐘內即可完成大部分拆解,並在套餐中提供11個品項的精選部位,還有特殊部位單點的服務讓食客嘗鮮、感受燒鳥的無限可能。以雞頸為例,除了頸肉之外主廚便可拆出淋巴、食道、氣管、頸皮等特殊部位,淋巴有綿中帶彈的特殊口感與脂肪香氣、食道和氣管則脆口彈性足;背部則可取出拇指大小、俗稱背肝(せぎも)的雞腎,口感與風味近似雞肝卻更加清爽甘甜;腿肉則可分切為正肉、阿基里斯腱、腿內肉等部位,就連小小的雞胗也能取出口感嫩中帶脆的雞胗側緣。
小雄以雞皮為例,日本九州不使用平串,而是會捲起來,泡過醬汁後取出烤過,再回去丟進醬汁,大概持續3~4天甚至1週,「在外面烤得比較焦一點的情況下,裡面會有油脂可以帶出焦香,我們就根據自己想要的風味,在傳統作法中找到創新的方式。」而來到燒鳥狂想曲,重點必嚐的雞肉丸,是大餅第一次在「Yardbird」吃到就驚為天人,決定重現給台灣客人的一道,「他用麵包粉增加黏稠口感,我老闆很討厭用味精,而是採用液態鹽趜提供鹹度,讓雞肉的鮮味更突出。」僅以些許洋蔥切成細末混入其中,搭配獨家醬汁、沾取生蛋黃一起品嚐,都能分別享受柔嫩豐盈的肉汁、甘美豐潤的醇厚,以及溫雅香濃的細緻感。
而雞腿下端接近骨踝處帶筋的阿基里斯腱,同時也具有柔嫩度、彈性和風味,一定的厚度也帶來咬勁;雞冠以日本料理中「山椒煮」的手法搭配綠胡椒、青花椒、醬油等將其煮浸入味,漬薑的淺酸微辛、芥末的嗆辣與羽衣甘藍獨特的清香營造的輕盈明亮,襯托雞冠柔潤而細緻的口感;全雞中脂肪最少也最柔嫩的里肌,烤至5~6分熟後,點綴日本新潟縣熟成3年的傳統發酵調味料寒造里辣椒醬,也迅速掀起風潮,顛覆過去習慣搭配柚子胡椒的直覺。
負責烤檯的大餅,和負責盤菜創作料理的小雄,在安排菜單的順序上,通常以盤菜為優先,接著再安插串燒。有趣的是,無論是開幕1週年時邀請香港義大利餐廳「TOSCA DI ANGELO」的副主廚Gary,或是未來即將攜手芃卓法式餐廳主廚江丕禮(Pili)及福客滿、すし桃等餐廳合辦餐會,皆強調不用使用除了雞肉以外的蛋白質,唯一能用的只有鮮奶和起司,這是他們給自己的壓力,同時也是給對方的限制,「反而當這些不同區域性的菜系來到這裡,被我們框架住,這些菜就必須得是全新發想而來。」大餅和小熊透過燒鳥的不斷進化與變形,以行動證明不是只有日本的雞料理才叫燒鳥,台灣也能發展出專精到極致、獨樹一格的在地雞料理。
黃晨睿(大餅)、楊富雄(小雄)
黃晨睿曾在專業分切廠、G n Creative(當時為Roots Creative)、柴燒牛排名店FORE工作,2018年,RAW集結了亞洲最具代表性的Yakitori餐廳舉辦亞洲最強燒鳥派對,黃晨睿因而結識Yardbird主理人Matt Abergel,並動身前往香港工作;楊富雄曾於台北「鳥哲」工作,窺見燒鳥的博大精深與細微之處,並利用假日前往專業分切廠實習、練習分切技術,2019年前往「燒鳥 市松」歷練。兩人於2022年7月創立燒鳥狂想曲。
燒鳥狂想曲
地點|台北市中山區樂群三路303號2樓
電話|02-8502-0308
文|張瑋涵
圖片提供|fumée、燒鳥狂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