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跳脫傳統的公共藝術計劃:台北廣慈社宅《我們在家》18件作品開放參觀,形塑「家」的認同

一場跳脫傳統的公共藝術計劃:台北廣慈社宅《我們在家》18件作品開放參觀,形塑「家」的認同

「廣慈社宅」位於松山奉天宮附近、規模居台北市之冠,而以此為基地、醞釀五年多的「廣慈社宅公共藝術計畫」,如今迎來成果發表,於2025年1月9日至2月10日開放大眾參觀。

一場社宅裡的藝術盛典

廣慈社宅前身為福德平宅以及廣慈博愛院,由於該地區發展相較老臺北城慢,散落著埤塘、濕地、郊山,緊扣鐵路、礦區、移民聚落,因此至今仍有許多新建設落成,可說是都市發展的一方新天地。廣慈社宅佔地6.4公頃,共有逾1500戶,入住居民面貌多元,為了促進社區的對話與相互理解,「廣慈社宅公共藝術計畫」於2020年正式啟動。

一場跳脫傳統的公共藝術計劃:台北廣慈社宅《我們在家》18件作品開放參觀,形塑「家」的認同
徐永旭《光之巢》位於廣慈社宅園區南面入口處(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周邊環境、居民組成等多元背景,替公共藝術計畫供應了豐沛的創意靈光。廣慈社宅公共藝術計畫由臺北市政府都市發展局主辦、禾磊藝術策劃,以「我們在家(We Are Home)」為題,聚焦關係美學與環境美學,串起既有社群與新遷入的住戶、社會與社宅、人與環境間的連結,一步步形塑居民對家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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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文富《溫暖的載體》夜景(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廣慈社宅公共藝術計畫邀請藝術家實際駐地於一側的「福德聚場」,並設計一系列貼近在地的帶狀活動,讓藝術流動於社區建造中,築起一座共生共好的關係堡壘。九組來自台灣、日本與荷蘭的藝術家,分別以聲光、插畫、陶藝、纖維藝術、空間裝置等多元媒材,回應此處消逝的煤礦、水圳和生態,以及被人們擱置的記憶、感受,甚或是難以啟齒的終老話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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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慈社宅公共藝術計畫展覽現場(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2件展期限定作品

兩件展期限定作品,為廣慈社宅公共藝術成果展揭開序幕。游文富的竹編裝置《溫暖的載體》,樸質、溫潤宛如翻湧的金黃色雲海,融入地景也溫柔摟抱著老榕樹,歡迎觀眾穿梭其中;國內外藝術家跨界合創的《遷徙博物館》,是展覽的一大亮點,由德國藝術家佛羅里安.克拉爾(Florian Claar)結合金屬、木構和聲學技術,構築出的開放式聲鏡劇場《Wall of Voices》,而裏頭循環播放的聲音作品,則是知名音樂人林強,取材十多位受訪居民關於夢境、夢想的口語敘事,所創造出的電子音樂作品《聽夢I-夢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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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文富《溫暖的載體》(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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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l of Voices》結合金屬、木構和聲學技術,構築出開放式聲鏡劇場(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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噪咖藝術、吳秉聖合力於《Wall of Voices》中,打造出光影作品《牽繫》(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8件永久性戶外裝置,呼應周邊地景

廣慈社宅室內外共有18件裝置作品,觀展動線以信義區行政中心正後方的社宅3區(C區)的主視覺延伸作品《社區精神旗幟》為起點。展期中展示的作品為蔡慧盈操刀的《揚揚》,藉由邀請居民共創,拓印下老椅子、磚瓦甚至福德聚場門牌等象徵「家」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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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慧盈《社區精神旗幟:揚揚》(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衛福大樓與行政中心的接壤處,是禾磊設計梁豫漳以耐候鋼打造雙圓弧棚頂的《流亭》,如今已成為居民偶遇、寒暄的地標;嶼山工房林聖峰《大樹下的山水客廳》以平行並排的波狀鋼筋,模糊建材的軟硬與內外之分,成為日升月落間瞬息萬變的光影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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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磊設計梁豫漳《流亭》地處衛福大樓和行政中心大樓之間(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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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山工房林聖峰《大樹下的山水客廳》夜景(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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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大樹下的山水客廳》下方仰望天空(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南面入口處徐永旭《光之巢》呈現四座溫煦、質樸的峽谷雕塑,呼應地勢也迎接人們歸巢;邱承宏《採光》以昔日植物的形象刻鑿混凝土浮雕,營造翩翩詩意及巧妙的共時性;偶然設計曾令理《孢燈》同樣取植物為靈感,用數株不鏽鋼雕塑模擬附近淺山的蕈菇、孢子,回應廣慈社宅周邊地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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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永旭《光之巢》(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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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承宏《採光》(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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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設計曾令理《孢燈》(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路面、變電箱上九個貌似秘魯「納斯卡線」的神秘圖騰,是彭冠傑的作品《祝》,受附近奉天宮、慈惠堂等公廟信仰啟發所設計;現居荷蘭的以色列藝術家拉姆・卡齊爾(Ram Katzir)則從觀察手相的風俗出發,於三棟社宅包夾的廣場描繪出巨幅地畫《書寫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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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冠傑《祝》(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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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拉姆・卡齊爾《書寫未來》(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10件室內創作,訴說場域本質

廣慈社宅建物內,也展示著許多藝術作品。大廳牆面上的鄒駿昇《共生》,描繪四獸山所代表的神獸,隱含動物與人類、生態與聚落間共生的永續議題;吳芊頤《窗光漫遊》轉化了公園、濕地、花草、蝶鳥,以及鐵窗花等在地符號;李維皓、許敬柔創作的《盈盈》,以特製不鏽鋼板折射天光,製造出宛如水中游魚的熠熠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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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駿昇《共生》(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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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芊頤《窗光漫遊》(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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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皓、許敬柔《盈盈》(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山由社《描海》是一幅需抬頭仰望的壯闊海景,鼓勵觀者打開嶄新的視角;日本藝術家本間純《記憶中的海》則將海洋的寫真轉印於金屬穿孔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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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由社《描海》(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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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間純《記憶中的海》(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章芙菱《一場及時雨》李維皓、許敬柔創作的《沐浴》,一件用分光鏡營造七彩色光、一件讓光源與白色地景共舞,替受困的心靈帶來片刻撫慰;長居臺灣的日本藝術家大塚麻子《請跟我說》《廣慈的天空》兩件畫作,則替空間平添了一絲活潑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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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芙菱《一場及時雨》(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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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皓、許敬柔《沐浴》(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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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塚麻子《請跟我說》(圖片提供:禾磊藝術)

We Are Home: 廣慈社會住宅公共藝術成果展

展覽日期|2025年1月9日至2月10日
開放時間|週一至週五 10:00~17:00
展覽地點|廣慈社會住宅公共區域(台北市信義區福德街38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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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塑藝術家何宇森個展《骨骼與根莖》即日起至2025年4月12日於谷公館展出,展覽由8件全新雕塑與相呼應的架上創作組成。長滿細毛的面容、柔軟坍塌的側臉、如毛怪的不知名生物體、下肢與植物交纏的健美先生……,何宇森將消融的人體雕塑骨架與根莖意象結合,以寫實的手法,創造出現實世界裡的超現實人物,挖掘隱於形體之下的內在力量。

谷公館何宇森雕塑展《骨骼與根莖》!人體與植物糾纏超現實藝術實驗
何宇森個展《骨骼與根莖》展覽現場。(圖片提供:谷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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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宇森,《樁接》,2024,玻璃纖維強化塑膠、汽車清漆,21x18x23cm/何宇森,《裂接》,2024,鋼鐵、玻璃纖維強化塑膠、汽車清漆,18x15x37cm。(圖片提供:谷公館)

骨骼與根莖,糾纏而生的力量

《骨骼與根莖》系列作品的出發點來自偶然的瞬間。陽光灑進工作室放置已久的油土人體雕塑,雕塑在光和熱的作用下逐漸融化,形體慢慢消失,最終露出裡面的骨架。這個過程,好像是關於生命的,也好像是關於結構本身的。融化的一刻,骨架,或者說支撐結構,開始變得突出,成了形體最後的痕跡,成了某種持續的力量。

谷公館何宇森雕塑展《骨骼與根莖》!人體與植物糾纏超現實藝術實驗
何宇森,《皮接 2》,2025,玻璃纖維強化塑膠、汽車清漆,15x18x26cm。(圖片提供:谷公館)

作品以金屬和樹脂為材料塑造,同時使用了翻模技術。何宇森將這些消融後的骨架重新塑型,讓它們和根莖的形態融為一體。在塑造過程中,骨架和根莖之間慢慢滲透彼此,逐漸模糊了邊界;而翻模的過程,彷彿是一種記錄,將暫時性的形體固定下來,但那又不是靜止的——因為那些形態本身是在生長的。而隱藏在形體和結構裡的,是人們很少關注、藝術家希望能召喚出的內部力量,而不只停留在形體的表面。

谷公館何宇森雕塑展《骨骼與根莖》!人體與植物糾纏超現實藝術實驗
何宇森,《皮接 1》,2024,玻璃纖維強化塑膠、汽車清漆,38x23x81cm。(圖片提供:谷公館)

「讓材料自己說話,塑形的過程由材料引導」

何宇森的雕塑語彙獨特,他的創作聚焦於材料與形態之間的關係,藉由流體材料的液化與固化過程,探索雕塑材料與造型的不同樣態,並挖掘物質世界中的隨機性與未知可能,試圖在自然與人工之間找到平衡。

谷公館何宇森雕塑展《骨骼與根莖》!人體與植物糾纏超現實藝術實驗
何宇森,《疊接》,2024,鋁、鐵、玻璃纖維強化塑膠、汽車清漆,58x56x120cm。(圖片提供:谷公館)

他曾在展覽自述中寫道:「我喜歡讓這些材料自己說話,讓它們的重力、流動和凝固自然發生,像是塑形的過程由材料來引導。」就如《南方雪》系列雖以植物形象為創作起點,作品像是從一根乾枯的花開始生長,不銹鋼骨架是其支撐;但創作過程中,何宇森讓流動的石膏與水混合,形成不可預測的狀態,讓石膏的曲線、鋼索的拉力、多層漆面的散光共同塑造作品。他認為這並不是在「復刻」植物,而是在建構一種新的結構和形態。《骨骼與根莖》系列也承襲同樣精神,讓消融的人體雕塑骨架與根莖糾纏、生長,表現出人的肉體與內心世界連結的狀態——時而堅韌發達,時而纖細柔弱。

谷公館何宇森雕塑展《骨骼與根莖》!人體與植物糾纏超現實藝術實驗
何宇森《南方雪》系列作品。(圖片來源:谷公館官方網站)

《骨骼與根莖 Skeletons and Rhizomes

展期|2025.03.0104.12

地點|谷公館(台北市松山區敦化南路1214樓之2

營業時間|週二至週六 11:0019:00,每週日、週一公休

無聲卻不沉默!二次元的建築,本身就是敘事者:專訪動畫藝術策展人Stefan Riekeles

無聲卻不沉默!二次元的建築,本身就是敘事者:專訪動畫藝術策展人Stefan Riekeles

在一部動畫中,背景美術通常被視為功能性大於藝術性的存在,但從2007年至今,德國策展人Stefan Riekeles持續探索、推廣這個領域,將一幀幀本沉默的風景帶進歐美也展回日本,而畫面中的建築,更是他關注的核心——這其中,是什麽讓他著迷?

20年前,世紀剛翻篇的2005年,Stefan Riekeles首次造訪日本。來自德國的青年立即被眼前截然不同的文化與美感所吸引,但還想不到,除了現實世界,即將對自己敞開大門的,還有更深邃無邊的另一個次元。

當時,他渴望能停留更久,卻眼看要沒有經費,恰巧一位正策劃動畫展覽的友人遞來邀請,順勢成為研究助理的Stefan,人生初次接觸日本動畫,便奇妙地走進東京多家動畫工作室,走進動畫幕後製成的核心。

一次,在《攻殼機動隊》(1995)美術指導小倉宏昌的工作室,那座虛構的2040年代巨型賽博龐克城市,以原作手稿的方式鋪展在他面前,極其複雜細膩的畫工和細節布局,憑空創造出一個既真實又異質的世界,那一刻,Stefan強烈意識到,「它們不只是動畫中的功能性元素,本身就是了不起的藝術。」

《攻殼機動隊》(1995)場景NO.683。(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 1995 Shirow Masamune / KODANSHA • BANDAI VISUAL • MANGA ENTERTAINMENT.All Rights Reserved.)
《攻殼機動隊》(1995)場景NO.683。(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 1995 Shirow Masamune / KODANSHA • BANDAI VISUAL • MANGA ENTERTAINMENT.All Rights Reserved.)

但大眾普遍將動畫背景視為敘事的一部分,更關注最終的影像效果。不忍無數精美畫作,在動畫上映後似乎就這樣結束生命,Stefan動念,並在往後的日子漸漸確立方法:透過策展和出版,保存、推廣這個在日本動畫藝術中被低估的面向。

建築會說話

隨著逐年在動畫美術世界中的踏察與研究,Stefan也開始特別在意起其中的「建築」,「建築不只是裝飾布景,更能傳遞出作品的世界觀,直接影響觀眾如何感受故事的基調。 」

2016 年,Stefan於柏林建築製圖博物館策展《Anime Architecture》,並促成同名書籍(中譯:《日本經典動畫建築:架空世界&巨型城市》)在2020年出版,收錄近400張的珍貴草稿、原圖、分鏡、取材照片,空前地揭開了1988~2010年代日本科幻動畫經典的背後,美術設定與場景設計的面紗。

其中的作品,多是賽博龐克題材與風格,何以選題?Stefan解釋,「正因為賽博龐克動畫往往很依賴『建築景觀』來表達複雜的主題,它們本身就是一種敘事工具,能體現人們對於現代化的焦慮,也探索人性與科技之間的交互作用,創造出一個個既反映現實社會問題、又帶有沉浸感的世界。」

《AKIRA》場景NO.2211,2019年重建於東京灣上的反烏托邦都市「新東京」,大野廣司繪。(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 1988 MASH • ROOM / AKIRA COMMITTEE All Rights Reserved)
《AKIRA》場景NO.2211,2019年重建於東京灣上的反烏托邦都市「新東京」,大野廣司繪。(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 1988 MASH • ROOM / AKIRA COMMITTEE All Rights Reserved)
Stefan於2020年出版的著作《Anime Architecture》,在他的不懈拜訪和說服下,成功收錄近400張動畫珍貴草稿與幕後影像;收錄作品的年代,多落在Stefan認為是動畫背景手繪藝術巔峰期的1980∼2000年代。(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Stefan於2020年出版的著作《Anime Architecture》,在他的不懈拜訪和說服下,成功收錄近400張動畫珍貴草稿與幕後影像;收錄作品的年代,多落在Stefan認為是動畫背景手繪藝術巔峰期的1980∼2000年代。(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Stefan舉例,導演押井守便善用建築來營造氛圍與情緒,在《攻殼機動隊》中,他大量使用標誌性的「純背景」畫面,其中的2040年代城市「新濱市」,混合了真實的香港市景和未來主義元素,「狹窄擁擠的街道、被雨水浸透的都市景觀,讓人產生迷失感,營造疏離和脫節的氛圍,呼應了故事對身分認同和科技發展的探討。」

《攻殼機動隊》場景NO.341,小倉宏昌筆下的2040年代城市「新濱市」,是座混合了真實的香港市景和虛構未來元素的迷失之城。(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 1995 Shirow Masamune / KODANSHA • BANDAI VISUAL • MANGA ENTERTAINMENT.All Rights Reserved.)
《攻殼機動隊》場景NO.341,小倉宏昌筆下的2040年代城市「新濱市」,是座混合了真實的香港市景和虛構未來元素的迷失之城。(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 1995 Shirow Masamune / KODANSHA • BANDAI VISUAL • MANGA ENTERTAINMENT.All Rights Reserved.)

而 《AKIRA》(1988)中,設定在2019年的城市「新東京」(Neo Tokyo),則充滿高聳的摩天大樓、破敗的街區,氛圍狂亂,同時呈現出「進步」和「崩潰」,反映日本經濟繁榮時期快速都市化的集體焦慮,也鏡射出電影「破壞與重生」的主題,其中的建築設計則是受丹下健三等現代主義建築師之作影響。

還有靈感來自1927年德國同名科幻默片的《大都會》(2001),在人類與機器人共存的未來,導演林太郎將閃閃發光的烏托邦和工業化的反烏托邦並置,「這種二元性反映出社會的不平等,也是對不受控的技術革新的批判。」Stefan分析,「在其中,建築作為視覺意象,象徵城市的控制者和勞動階層間日漸擴大的鴻溝。」

《大都會》背景概念手稿,草森秀一繪,故事設定在人類與機器人共存的未來,是個烏托邦和工業化的反烏托邦並置的世界。(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 2001 TEZUKA PRODUCTIONS / METROPOLIS COMMITTEE. All Rights Reserved.)
《大都會》(2001)背景概念手稿,草森秀一繪,故事設定在人類與機器人共存的未來,是個烏托邦和工業化的反烏托邦並置的世界。(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 2001 TEZUKA PRODUCTIONS / METROPOLIS COMMITTEE. All Rights Reserved.)
《大都會》(2001)場景12,第7cut,成品版背景。(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2001 TEZUKA PRODUCTIONS / METROPOLIS COMMITTEE. All Rights Reserved.)
《大都會》(2001)場景12,第7cut,成品版背景。(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2001 TEZUKA PRODUCTIONS / METROPOLIS COMMITTEE. All Rights Reserved.)

從手繪到數位

Stefan坦言,自己迷戀的日本動畫,更多是誕生自手繪時代——那些繪者一筆一畫,用鉛筆、筆刷、廣告顏料在紙張上實現的創作,讓城市景觀除了敘事功能,更多了一層真實性和藝術價值。

而自1990年代末起,數位工具興起,數位繪畫、3D建模和CGI技術讓製作流程更加高效,也提升了視覺的錯綜層次。他舉例,《大都會》和《惡童當街》(2006)便是混合手繪技術和數位工具完成,畫面前所未有地細膩,「不過,儘管數位工具能實現更高的實驗性和精準度,有時卻缺少手繪的溫度和不完美——而這種帶有手感、甚至是個人化的質地,也正是我和許多合作藝術家(Stefan視動畫背景為一門藝術,也以『藝術家』稱背景美術師們)一致認為的、『前數位時代』動畫所擁有的情感厚度。」

(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Stefan參訪小倉宏昌的工作室,藝術家本人正翻閱與分享其手稿;Stefan目前正進行的最大計畫即是出版其職業生涯的大型專著。(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有趣的是,Stefan曾問小倉昌宏,他是否能憑藉畫風指認出自己的作品?但即便如他一樣經驗豐富、50年來繪製過成千上萬幅動畫背景的藝術家,常常也難以篤定某幅畫是否出自自己之手。

「我參訪諸多動畫工作室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試圖釐清哪幅背景畫是由誰負責——這比想像中難得多!」Stefan感嘆,雖然繪者各有風格,但要在動畫中創造一個虛擬世界,是一項龐大的、需仰賴大量協作的工作,往往需一整個背景團隊在美術指導的帶領下緊密合作, 讓每一幀背景都達到一致的水準、呈現出統一的視覺風格。

「事實上,小倉老師的不確定,恰恰證明了一個動畫團隊的成功。」他點出,這種合作性是動畫作為一種藝術形式的重要特徵之一,也凸顯了純藝術畫家和動畫美術指導之間的一大差異,「前者發展與眾不同的個人風格,而後者則必須抑制個人性,為作品創造統一的視覺語言。」

2021年,Stefan創辦Riekeles Gallery,致力提升動畫背景美術師的個人創作地位,強調其作品的技術性和藝術價值,同時獨家發行、販售高品質複製作,希望讓這門藝術形式受到更多關注。如今畫廊代理4位藝術家——小倉宏昌、大野廣司、水谷利春、草森秀 一,前三者都出身傳奇動畫美術指導小林七郎的「小林Production」,在那裡,他們養成透過簡約畫風帶出敘事深度的創作語言。

Stefan解釋,目前畫廊作品多聚焦賽博龐克主題,是因他個人對「動畫建築」研究計畫的著力,但這些藝術家們皆善於創造多樣的世界觀,畫廊即將更廣泛地展售他們其他畫風的作品,如近期即展出大野廣司在《魔女宅急便》中繪製的古樸海港小鎮風光;畫廊今年更將迎來多位新藝術家的作品,6月將展出林孝輔的《謝謝你,在世界的角落找到我》、《蒼鷺與少年》,他也正在籌劃《神隱少女》、《藍色恐懼》等背景擔當山本二三的回顧展,將其首次帶至歐洲。

《魔女宅急便》場景NO.141, 以斯德哥爾摩為原型的海港小鎮科里克市全景,大野廣司繪。(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1989 Eiko Kadono - Studio Ghibli - N)
《魔女宅急便》場景NO.141, 以斯德哥爾摩為原型的海港小鎮科里克市全景,大野廣司繪。(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1989 Eiko Kadono - Studio Ghibli - N)

矛盾與心動

在Stefan20年來策劃的多場展覽中, 2023年於日本谷口吉郎.吉生紀念金澤建築館的《動畫背景美術中的城市景觀》展,無疑是特別的——作品們回到了它們的原產國,但不再以隱身動畫中的一個環節,而是純藝術的角色被定格、單獨欣賞。Stefan分享,當時許多日本動畫業內人士,包括部分原畫藝術家,都對於這樣的詮釋感到好奇與驚喜。

自認是一位外來者(outsider)的他觀察,相比動畫產業已經和商業娛樂高度連結的日本,來自異文化、特別是歐美的觀眾,更傾向將背景美術視為獨立的藝術作品,能跳脫情節欣賞它們的工藝與細節。

但同時,他也以「做家務」比擬動畫建築的成功,「總是做得不夠好時,你才會注意到——它們還是必須支撐故事、激發預期的情感共鳴,且不能分散觀眾的注意力。」正是如此的矛盾性讓動畫背景迷人,也激發Stefan持續鑽研下去。他也相信,動畫建築富想像力又具功能性的設計,展現了空間結構能如何形塑氛圍和情感,也能為現實世界的建築設計帶來啟發。

那探索了20年後,好奇此刻什麼樣的動畫建築會讓這位研究者心動?

「老實說,這麼多年都待在『反烏托邦世界』,我現在更渴望多一些綠意和療癒——我想這也是為什麼在長期接觸《AKIRA》後,《魔女宅急便》會這麼吸引我的原因。」沒變的是,他始終對押井守曾說的一句話深感共鳴:「角色背後沉默的世界,才是導演傳達核心理念的地方。」而其中的建築,就是Stefan提煉給大家的,走入那個世界的密碼。

(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Stefan Riekeles

策展人,專注於動畫藝術領域,2021年創立位於德國波茨坦的Riekeles Gallery,致力保存與展示手繪動畫背景美術。2011年策展「Proto Anime Cut:Spaces and Visions in Japanese Animation」,是歐洲首個呈現經典日本動畫原始概念設計與背景美術的展覽;2020年出版 《Anime Architecture》 一書,現已成為動畫藝術愛好者的重要參考文獻。其策展項目還包括「AKIRA - The Architecture of Neo Tokyo」(柏林,2022;美國,2024)及「Cityscapes in Anime Background Art」(日本,2023)。

文|李尤 圖片提供|Riekeles Gallery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 La Vie 2025/3月號《建築還能怎麼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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