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出版的一本好書《讀‧攝影》中,有三位日本攝影家作品收錄在內,其中就包括兩年前過世的東松照明。東松照明,日本戰後最重要的攝影家,他是森山大道之所以從大阪來到東京的原因,他《(11時02分)NAGASAKI》的攝影感讓荒木経惟為之傾倒。《讀‧攝影》一書如此評論道:「他是後現代美學的先驅,該派對確定性保持保留態度,他們知道我們到得太晚,知道我們是錯誤印象的犧牲者。」
1930年出生的東松照明成長於二次大戰後的名古屋,家為明治時代起經營「東松油店」的經商家族(不難理解他獨特名字「照明」的來源),大學時代接觸攝影,「我從1950年代開始攝影,當時我所住之處是舊日本軍隊基地的遺跡,是一個緊鄰美軍基地的城鎮,我一開始拍攝的就是城鎮中和美軍交往的女性以及他們的小孩,也就是混血兒,這些對我而言日常的光景─1945年日本戰敗後被美軍佔領的光景,對日本至今經歷的歷史而言卻是非常意外、極其非日常的。」他獨立成為攝影家後,首先沿用了過去報導攝影的手法,拍攝還有批評意義的「地方政治家」肖像,1960年左右,他又拍攝了一組名為「家」的作品,其中包括回到被伊勢灣颱風搗毀的名古屋老家,這些照片從房屋內部各角度拍攝,營造出造型感強烈的影像。自此東松照明的早期特徵已經形成:日本人的肖像、廢墟、對比強烈的視覺影像、以及時間的影子。
東松照明的作品相當多樣,他曾比喻自己為一種「多面體,會因為光的角度而改變顏色和形狀」。1960年代初他拍攝日本最大的美軍基地「橫須賀」,並發展成後來反省美國化的「佔領」與「口香糖與巧克力」系列,這個命題也引起他後來拍攝沖繩的興趣。1966年東松照明出版他的代表作《(11時02分)NAGASAKI》,最初目的是記錄長崎的現在,他1961年首次來到長崎拍攝核爆紀念館中的遺物、訪問被害者家庭,雖然他表示拍攝過程中有著「許多無法表現的矛盾」,甚至自問「『看到』和『不看』之間的距離非常大,但是這個距離真能夠透過(攝影)行為填補起來嗎?」為了得到答案數年間他不斷往返長崎拍攝,最後他完成的是一種奇妙地混雜著過去與現在、強烈卻又理性的影像─停留在11時02分的焦黑手錶、宛如吞噬手肘的疤痕……無論在手錶之中、皮膚之中,那無法被任何人擁有的時間被永遠地凝固了,時間成為了生者與死者、現在與永遠之間的自己的影子。
他說:「我的作品既同時是find(take)也同時是create(make)」,他講求個人主觀的紀實攝影領導了1950年代後的日本攝影。他高度的個人化特徵與意義,並不是對傳統報導攝影的否定,而是對一種更大、更困難的命題的接納,這個命題可說是日本獨有的感性的再發現與再聲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