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 Vie 專訪大導演張艾嘉,精彩內容搶先看!
張艾嘉,一位身上具有歌手、演員、編劇、導演、製片多重角色的創意人,在今年四月,她推出了時隔六年最新導演的電影長片【念念】,一部回到台灣所拍攝而成的文藝電影。我們從此片可看見張艾嘉如何持續實踐她的電影夢。
張艾嘉年輕時以歌手身分出道,在美國學校畢業後參與許多電台與電視的歌唱演出,至今錄製過十餘張專輯,在生平第一部電影裡演出一位歌手之後,就展開了她的電影之路。張艾嘉演而優則導,曾自謙年少無知的她在28歲就執起導演筒,拍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1986年拍的第二部片【最愛】還自編自導自演,除了獲得香港金像獎與台灣金馬獎雙料影后,同時也入圍金馬獎的最佳導演獎。後來編導【少女小漁】、【今天不回家】和【心動】也都獲得最佳編劇的殊榮,投入電影創作的成績斐然。
因為拍片邀約的關係,張艾嘉常飛往香港,也奠定了她在工作與生活和香港的深厚緣分。在那段香港與台灣電影與電視圈常互相合作、提供資源的年代裡,張艾嘉曾與當時香港新浪潮導演合作,如新浪潮最重要的作品許鞍華執導的【瘋劫】。爾後張艾嘉受台視之邀回台轉戰電視圈,於企劃【十一個女人】電視文學改編單元劇的過程中與楊德昌和柯一正等人合作,此系列被影評人視為台灣新電影的前身之一,當時許多新導演成為台灣新電影領導人物,如當年她最看好的楊德昌,在拍出獲得金馬獎最佳影片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與【恐怖份子】之前,她就跟楊德昌在該單元劇、【光陰的故事】和【海灘的一天】中有長足的合作。
【念念】的故事源自一位日籍在台年輕人,講述新一代的人如何背負著上一代留下的期望,而在自己的生命中找尋新出口。張艾嘉於這部片的導演手法令人刷新耳目,在台灣拍出了一部情感細膩的文藝電影。電影裡使用新生代的故事,啟用許多首次合作的年輕演員;在電影外部的製作面,由新型態台灣電影公司合作,皆表現出她對於電影產業新的理想與實踐。
此次La Vie專訪張艾嘉,不僅請她分享拍攝【念念】的起心動念,更想從她口中聽到她如何看片中人物勇敢突破限制、讓自己的才華有所發揮;如何藉由移動,看到更開放、更遼闊的世界。而在合拍商業片當道且電影投資熱錢紛紛湧向中國的當代,選擇在台灣拍一部需要人們靜下心來觀賞的文藝片,對創作者而言意味著什麼態度與堅持?
La Vie:請問你當時是如何接觸到【念念】裡的故事?為何決定要將它拍出來?
張艾嘉(以下簡稱張):其實【念念】的故事是來自於松澤國際電影公司的老闆,這個老闆他不是電影圈的人,但對電影很有興趣,多年來他一直問我為什麼台灣電影圈都沒辦法多出一點好看、有品質的電影,他也因此不停的在尋找故事,之前他提過很多電影故事,有一些很精彩,但對我來講投資太大,可能會很難回收,要把那些故事做到好,我覺得對這初進入電影圈的老闆來說會非常辛苦。
La Vie:你從過去的1980年代開始,除了演戲和導演之外,參與了許多製片和幕後企畫的工作,也與當時很多的新銳導演合作。當時你曾經說過:「我很習慣去幫助導演做第一部戲。」可否談談你是如何鼓勵新世代的創意,以及幫助新銳導演?
張:我發覺他們常常有問題第一個就來找我,可能他們認為我是比較容易親近的,比較容易說Yes的,慢慢習慣了以後,他們找不到演員就來找張艾嘉,我就是想幫上新人一個忙,這種心情是來自於剛出道時經過很多不順利,並不是一炮而紅,所以我一向對於有才華的人都樂見其成,如果我能做到什麼小小貢獻也很高興。而且因為在這行業裡面待久了,我們必須要承認每個年代都應該要有新的人出現,我們的藝術領域才能不斷的往前推進,他們所表達的東西才能夠記載當下這個年代所發生的事情。
所以我一直認為所有的藝術工作者都應該要有這樣的使命,我們現在當然已經變成上上一代了,可是還是能繼續做一些事情,或從我們的角度去看某些議題,表達我們的感情,這些都可以讓觀眾在資本主義發達的時代得到一些安慰,找到一些美好。從不同年紀的創作者當中可以看到他們渴望的東西,對於年輕人,我們不能說都看不懂就算了;年輕人也不要覺得看膩了上一代的觀點,還是可以汲取一些他們所沒有的精華,大家應該要更多元化,才會讓整個藝術圈更活潑、更豐富。
La Vie:台灣電影在上個世紀有幾次很蓬勃的時刻,後來大環境相對萎縮,反倒是香港、中國好像一直都充滿機會,作為一個電影工作者,是不是需要仔細觀察大環境,才能夠持續發揮長才?
張:創作者一定是拍自己想拍的東西。拍電影的人分好幾種,一種是為了生活,為了迎合觀眾口味而拍;有些是因為想說出心中的故事,這就很難說會是沒資金就往中國去,我想拍的電影就是想講台灣,你要能夠找到人接受你的故事,願意投資你,這樣才可能留下一些好東西。而世界上也一定要存在商業片,商業片沒什麼不好,但是各個地方都可存在,很多導演為了拍商業片而到另外一個地方去生存,這情況常常有。
La Vie:不管是觀眾還是製作團隊,都需要比較細膩的心來成就像【念念】這樣一部文藝片,而文藝電影類型在今日似是比較少了。不久前港片【雛妓】的女主角阿Sa曾提到,香港較多是男性為主的商業武打片,以女性為主角的藝術片型相對較少。想請你聊聊文藝片在華語圈是不是有需要拓展的觀眾群?或在投資方面是否變得困難?
張:其實這個事實很早就已經擺在檯面,大家一聽到文藝片就好像戴了緊箍圈一樣,只能說大家對文藝片的概念實在太狹窄,文藝片、商業片就是什麼樣,都很喜歡歸類,歸類也只不過是整理出一個溝通上的方便。所以往往很多好電影因此沒有被看到,比如說你不喜歡戰爭片,當有一些很好的戰爭片時就會被你漏掉,囿於自己設定的想法,而失去了很多。有些好的文藝片導演都沒辦法展露才華,在這困難的環境中我想大家還是不能放棄。我們人生中有很多選擇,你可以有這麼多選擇是很幸福的,每天都只吃一種東西的人不妨嘗試其他口味,電影也是,有機會的話可以嚐到你不曾感受過的滋味。
La Vie:你在1988年創立「果實文教基金會」,鼓勵年輕人從事創意藝術,可否跟我們談一下具體的規劃?如何培養新世代從事藝術創作的態度?
張:果實基金會是來自我拍廣告時,早期我不願意只是為了賺錢就去跟某個產品搭在一起,所以陳飛龍先生找我做肥皂廣告時被我拒絕了,後來他不死心,給了另一個選擇,提議用酬勞成立基金會,這個基金會是跟年輕人、藝術有關的,這當然很打動我的心。
在早期我非常想給予年輕人獎學金學藝術或電影,可是我們後來發現若基金會每年都要資助學生的話,成本是我們負擔不起的,所以後來就把獎學金放掉了,開始尋找其他的切入點。
在90年左右我們與衛生署合作學生抗愛滋的活動,希望大學生每年都丟出和抗愛滋有關的平面、影視廣告和電台三項俱全的企劃案,參與比賽選出的第一名就讓他進我們的廣告公司實際執行,並在各媒體播放,這已經舉辦十幾年。直到後來,我們培養了很多廣告人才,有些從國外唸完書回來,都會來跟我說他是果實哪屆哪屆的得獎者。成立基金會以後我慢慢開始感覺現在的大學生跟年的大學生不太一樣,他們要提早面對進入社會的壓力,我跟當時北藝大的朱宗慶校長一起舉辦為期七天的夏令營,七天中只有兩、三天是在講技巧和觀念,其他時間裡,我們藉由出創作題要他們尋找到自己對藝術和人生選擇的態度,一種自由度和自我認知。有些人在營隊結束後決定不考藝術大學,因為覺得自己和其他人比起來差太多了,但他要做企業家,希望將來可以賺錢支持藝術圈,這讓我很感動,有些人經過這次之後更誠實的面對自己,這營隊到今天也一直都在做。
La Vie:【念念】中,母親發現自己的女兒很有才華,便決定要帶她離開小島尋夢,這在電影中是個重要的梗概。要去實踐自己夢想時,最應該突破的心防會是什麼?請給希望投身藝術創作的人一句話吧。
張:我也跟很多喜歡電影的朋友聊過,不是你喜歡電影,拿著相機隨意拍拍就會拍出好電影,真的要當上一個夠格的攝影師,光每天拍拍照是不夠的。電影是一輩子的工作,不是你隨便就能當上的,沒當上也別推託變成別人的錯。很多東西是要從不同領域去吸收,再歸納、消化成為你自己的東西的。
總歸來說,我唯一的一句話就是:「少說,多做」。
BOX | 張艾嘉
生於台灣嘉義,曾兩度奪得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憑【少女小漁】奪得亞太影展最佳影片及最佳編劇、【今天不回家】獲亞太影展最佳編劇。最新編導作品為【念念】。2011至2014年出任台北電影節主席,並由2014年起接任台北金馬影展執行委員會主席。
文 / 徐明瀚 攝影 / 王漢順 攝影剪輯 / 張藝霖 圖片提供 / 甲上娛樂 場地提供 / 耿畫廊
【更多內容請見《LaVie》2015年04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