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芬蘭的中學教書的美國教師提姆(Tim Walker),在網路上不定期寫專欄,寫一個美國人在芬蘭生活的觀察。
2015年二月, 也是提姆搬到芬蘭兩年後,發表了一篇文章叫做「我在芬蘭改掉的五個壞習慣(5 Bad American Habits I Kicked in Finland)」。Tim說他的同事常開他玩笑,因為芬蘭人只有早上跟同事第一次見面時打一聲招呼,之後整天再遇到的時候,就不會再問候了,但是美國人從小認為打招呼是一種「禮貌」,所以就算每天在學校走廊上遇到一百次,也要點頭致意微笑一百次,這點弄得芬蘭人很尷尬,因為這種不自然的舉動,顯得很不真誠。而芬蘭人不會為了禮貌,而做不真誠的事。
「我可以改。」提姆說。
「你不用改, 我們已經能理解了。」他的同事們回答。
「可是以前我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你們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所以我想改。」提姆的回答是這樣的。對我來說,提姆會這麼說,他是一個有旅行魂的人。但他的旅行魂不太強壯、生長有點慢,必須花兩年時間,才意識到人際關係的差異性,或許這跟他是美國人有關係。
習慣把自己的價值觀當作世界中心跟宇宙標準的美國人(或是任何一個社會上的優勢族群、統治者階層),往往是對於「潛規則」的觀察力最弱的人。美國人總是覺得人在一起,就算沒話找話說,也要一直講話,才算是禮貌,否則兩個人靜靜的沒話說「很尷尬」。跟芬蘭人結婚的美國教師提姆說他在芬蘭兩年,學到最重要的文化功課之一,就是他在社交場合中,再也不覺得沈默令人難堪了。芬蘭人知道人跟人的自然互動,既然會有講話的時候,就會有安靜的時候,並不需要用講話把原本安靜的時間填滿。所以吃午飯的時候,可以靜靜拿著午餐跟別人坐著吃,吃完又靜靜的離開,沒有任何奇怪之處。
英文中跟中文一樣, 本來就有「silence is golden(沈默是金)」的諺語,但美國文化卻崇尚能說善道,所以隨着美式文化席捲全球,敢言善辯、口若懸河反而成了值得崇尚的風格,台灣的學校,會派班上特別優秀的「好學生」去參加辯論比賽,但是讓成績不好的「壞學生」去發展木工、打橄欖球這些不用講話的才藝,也是同樣的道理。無論在美國還是中國,社會上低成就的人就被教導著要保持沉默,優秀的人才可以取得發言權,如果怕被人家看貶,就要會說、能說,至於說什麼,有沒有內涵,反而不重要了。
這就是旅行帶來的改變。不用找到人生的意義才去旅行,旅行可以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往哪裡去。
一個真正喜愛旅行的人,旅行不會在飛機抵達國門後終止,而是在旅行之後,帶回在旅行當中喜歡的元素,行為的改變,讓自己變成更好的人,無論是改變言不由衷的習慣,還是接受人群中的安靜與沈默 。我們去旅行,其實沒有征服世界、也從來沒有改變世界,但是旅行的過程中,世界卻改變了我們,同時教我們如何變成別人眼中更好的人,更重要的,是變成一個自己喜歡的人。
Text / 褚士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