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雜誌最具影響力百人之一──威廉‧肯特里奇 以藝術為社會發聲

時代雜誌最具影響力百人之一──威廉‧肯特里奇 以藝術為社會發聲

威廉‧肯特里奇,或許這個名字你有些陌生,但這位南非籍藝術家,曾在2009 年被美國時代雜誌評選為世界最具影響力的百人之一,同時也是勞力士創藝推薦資助計畫的導師,絕對是你必定要知悉的當代藝術大師!今年6 月,他在北京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展出個人回顧展《威廉‧ 肯特里奇:樣板禮記》,La Vie 親身前往北京訪談肯特里奇,分享他的創作歷程及創作關鍵字。

 

藝術有時可以是對於自我內心精神的深深挖掘,探出那些最幽微曖昧的潘朵拉之盒;有時則是不斷對於創作形式的反叛及突破;甚而更是揭開社會陰暗面的一把利刃,挖開割出那些壞疽的臭血,引你看見隱埋在美好生活下的真實。

 

「西方現代主義有兩條發展路線,其一是始於19 世紀衝鋒派的抽象畫派,只關注於藝術本身,對於外部世界沒有興趣;另一派別則對於政治、社會仍有深刻關懷,而我屬於後者。」威廉‧ 肯特里奇(William Kentridge)的父親是為南非人權鬥士曼德拉奮鬥的人權律師,因而他從不避諱其真正的藝術關懷是「社會」

 

雖無法認同種族歧視,但南非白人身分在社會機器運作下,擁有前往專屬白人的場所的特權,因而無可避免、非自願地成為種族歧視的共犯之一。種種糾結與矛盾,讓他選擇不同於雙親理性的法律邏輯面對,而選擇「非邏輯性」的藝術創作回應南非政治及種族議題;充滿時間感及粗曠感的炭筆定格動畫拍攝形式、政治藝術的表述,更讓他成為世界重要視覺及劇場藝術大師

 

呈現時間感的炭筆動畫

從1989 年至2011 年的〈蘇荷‧埃克斯坦〉系列手繪動畫,是肯特里奇的最知名作品。他運用獨創的炭筆定格動畫,創造出動作演變的過程及時間感。不同於一般動畫繪製,在一次又一次的動作演變中重新構圖,肯特里奇從初始構圖中,只抹去人物及場景的改變之處,在有限修改處重新構圖,每幅動畫都需要上千次繪製和擦除。於是在動畫中,你可以看見那些修改之處,每一步、每一處修改的歷史都在你眼前展現,創作形式反諷著人類總是容易遺忘歷史的可悲特質。

 

肯特里奇在這一系列手繪動畫中創造了三個重要角色,象徵南非有權階級的白人富豪蘇荷、蘇荷的妻子,以及象徵藝術家自身的菲利克斯。在1991 年的〈礦〉,擁有礦產的蘇荷,壓下濾壓咖啡壺的濾網時,突然變成鑽礦的鑽孔機,鑽穿眾多非洲黑人的頭顱,犧牲了無數人的生命,呈現白人對於黑人的勞力剝削,只為了成就自身財富,更隱喻著在實行種族隔離制、白人掌權的社會對於黑人的不公壓迫

 

邊緣的思考

「我所感興趣的是一種政治的藝術,也就是說一種關於多義性、矛盾性、未完成姿態和不確定結果的藝術。」肯特里奇的創作如一首首斷裂的抒情小詩所組成,片段之間敘事性並不相連,每一個畫面都有其隱喻,而那無限串連的聯想性,更是作品永遠處於未完成姿態的原因。

 

肯特里奇稱之為「邊緣的思考」,站在主題邊緣處,採集任何與作品議題相關的素材,呈現出既非全然在地思考、又非異地思考的開放提問。在錄像新作〈論樣板戲〉中,他以中國文化大革命為起點,片中可見南非舞者達達.馬斯洛不斷在各式如「保衛祖國」等紅衛兵式的宣傳標語中踮起腳尖,呈現出生氣盎然、希望蓬勃般的舞蹈能量,為何選擇「踮起腳尖」?因為那樣的姿態,同時也隱喻著中國人踮起腳尖對抗日本人、學習扔手榴彈、以及當時江青為了宣傳共產思想所推出的樣板戲的清一色女舞者。「踮起腳尖」成為一種聯想的起源,西方古典芭蕾舞站在聯想的邊緣,既不全然置身事外,又不完全置身其中,所有看似不相關的畫面,其實皆有一條隱隱的線串聯起東西兩方,透過這些片段,引發觀者透過自身經驗思考,提出批判,正視歷史。

 

始終如一的社會關懷

從經驗主義的〈蘇荷‧ 埃克斯坦〉系列及〈烏布說真話〉、對於現代主義探索的〈我不是我,這匹馬不是我的〉、2012 年在卡塞爾文獻大展對於抽象時間探討的〈對時間的拒絕〉,看似命題不同,但皆是透過非線性的不斷詰問,並試圖讓個體經驗以普世性的語言表現

 

「在〈對時間的拒絕〉中一方面在討論我們與這些時間的關係,另一方面則在談我們是否能逸脫命運,我們是否能夠逃離黑洞強大的吸引力。」肯特里奇慢條斯理地說著。走入展場,我們被五頻呈現不同片段的錄像包圍著,表現出時間的相對性。劇場出身的肯特里奇也現身於作品中,或不斷的脫下帽子、傳遞帽子,或蹲下甩手,表現出創作藝術的概念性、物理性、身體性的建構過程,如同他在工作室中步行搜集想法運用身體畫畫所經過的時間,而不只是數位化的動一動指頭的數位創作。

 

在〈論樣板戲〉中,非洲舞者歡愉的舞蹈、明亮的非洲音樂,各式宣傳標語、反諷標語穿插其中,相較於黑白的〈蘇荷‧ 埃克斯坦〉系列,呈現議題的方式似乎輕盈了,對於不公社會的思考及態度是否有所轉變?

 

肯特里奇沈默了幾秒,柔緩回應:「在〈論樣板戲〉的活躍舞蹈與正面是我很喜愛的,在這作品中或許呈現了對於烏托邦的正面積極思考,但也可看見不斷的質疑,例如鳥不斷的飛翔隱喻著大躍進的失敗。或許在表現方式上有所不同,但在面對政治議題的基本態度其實是沒有改變的。」

 

以藝術為社會不公、政治打壓發聲多年,藝術是否真的能改變社會?肯特里奇雖充滿理想卻也深刻理解現實,「我認為藝術對於社會的作用是間接的,而非直接的,無法透過畫畫去改變世界。但個人的思考及性格,是透過所閱讀的書、看過的電影、接觸過的藝術所建構。我認為這是相當重要的,這就是藝術的力量。」藝術自然無法成為萬靈丹,但它是一個觸媒,啟動我們思考而不被千遍一律的新聞及世界價值觀所箝制,建構在你我的生命之間。

 

我從繞行工作室開始創作

「我創作的路徑是將藝術當作一種日記,所有事件(Matter),不管是個人、社會的,都會進入工作室的創作中,我來自於南非,所以將政治性的議題納入創作是無可避免的。」肯特里奇笑著說。晨型人的他,每天早上起床,會先繞行著工作室,尋逛著他所貼滿的各種剪貼、資訊,試圖從這些外部於工作室的議題中,找出與他自己有共鳴的部分,再進而運用各種語言,將這些個體經驗擴展至世界大眾皆能理解的語言。

 

如其所言,「與這個世界的遭遇,都夾雜著我們所遇到的、和我們給這個世界的投射」

 

如好友般的師生關係

肯特里奇不僅是當今重要的藝術大師,同時也是2012 年勞力士創藝推薦資助計畫的導師。從2002 年開始的創藝推薦資助計畫,針對舞蹈、電影、文學、音樂、戲劇、視覺藝術以及2012 年新加入的建築等領域,以發掘新銳藝術家為目標,並提供這些新銳藝術家與大師學習的一年計畫。

 

2012 年舞蹈類導師為台灣雲門舞集的林懷民、建築類導師為普立茲克獎得主妹島和世,視覺藝術類的導師則是威廉‧ 肯特里奇。肯特里奇與他的學生馬提奧‧ 洛佩茲(Mateo López 上圖右),兩人在個性及創作上皆站在光譜兩端,卻因此更能從彼此身上發掘出更多藝術的可能。對於馬提奧而言,肯特里奇如同他的好友一般,畫風粗獷的肯特里奇對於作品精緻細膩的門生馬提奧總是提問:「如果你的作品不是那麼精準,會是如何呢?」在一年的師徒學習後,馬提奧也受到肯特里奇的影響,開始創作影片。在短片中,粉色系的立體紙雕、極簡的線條、明亮的色彩,呈現出截然不同於肯特里奇的俐落風格,但關注的仍然是社會,他在作品中所探問的是手機等科技用品究竟如何箝制我們的生活。

 

 

Text、Photo / 彭永翔

via / ROLEX

 

【完整內容請見《LaVie》2015年08月號】

專訪藝術家倪祥、張哲榕:當家庭囤積成為藝術,如何轉化與對話?

專訪藝術家倪祥、張哲榕:當家庭囤積成為藝術,如何轉化與對話?

2024 年年末,曾在新聞爆紅的台中大甲「氣球屋」屋主過世後,家人開始清運蓄積多年的浮筒與雜物。「囤積症」在2013年列為正式的精神疾患,漸漸走入大眾視野,可怎樣算是正常人,什麼又才是嚴重的失常?藝術家倪祥、張哲榕不約而同面向家人與自己。

倪祥說這樣的家庭並不少見,除非囤積的親屬過世或搬家,清理是不太可能的。「我覺得他們有點動物性,因為還在居住、有點像動物巢穴,習慣跟你很不一樣,如果你給他亂挖,就像今天隨便一個人把你家亂整一通,你一定超不爽。」講學術點,他說明2024年個展《大家都來看你了》是種「挪用現成物」手法,而他對爸爸的囤積多做了點改造。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倪祥2024年臺北市立美術館個展《大家都來看你了》展場一隅。(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攝影藝術家張哲榕《父親的有機收藏:天地為棟宇,屋室為㡓衣,諸君何為入我㡓中?》倒真直接挪用來自爸爸的「繼承物」——將從萬華冬元二手書店搬來的9車3.5噸貨車舊書化作展間隔牆。可這也只是全部的6分之1,此前書店連走道都沒了。「(家屬的)那憂心是會持續累積的,當你已經發覺不清不行的時候,哎呀,已經很難去處理了。」許多攝影師的紀實專題對外拍不同囤積者的生活,可他的鏡頭是對向自己的家,甚至因自己病了也拍了自己。與家人的理解與對話不易,他們都試圖在生活的戰爭中尋找新的動態平衡。

(圖片提供:張哲榕)
張哲榕2023年攝影作品〈與父親合影於二手書店前〉。(圖片提供:張哲榕)

倪祥:大家都來看我了

其實倪祥覺得爸爸帥。與其說他囤積,作為曾經的鐵路局電務段員工,他是電器與修理能手,「走到哪就點石成金做到哪。」大二時一支錄像《倪國倫的小兒子倪祥拍攝》將爸爸放在公園的作品拍得像大地藝術祭,到了2013年,《我們是否工作過量?》群展中他也在誠品藝廊櫥窗中展示爸爸改造的椅子。「他這人滿有創造力,甚至不亞於很多藝術家,所以希望把他的作品跟工作狀態讓更多人知道。」說抵抗藝術規制太高大上,但他確實在其中看見素人自在創造的可貴。

可是後來又不帥了,為治療爸爸的癌症並就近照顧外婆,他們家一度搬到新北林口,生活空間一下由嘉義60坪透天厝壓縮到20坪公寓,原本尚可接受的雜亂,逐漸成為難以行走、真正的囤積。丟與不丟的爭執不免發生,「有時候很糾結,很不想去破壞別人的作品、覺得討厭,這就跟不想人家破壞你的作品是一樣道理。」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倪祥2024年臺北市立美術館個展《大家都來看你了》展出〈合理的維納斯〉。(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倪祥2024年個展《大家都來看你了》展出〈破爛遙控車〉。(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爸爸改造,倪祥也改造家裡的囤積物,與爸爸碰撞和對話,像是〈合理的維納斯〉,讓斷臂的〈米洛的維納斯〉複製雕塑戲謔地噴出紅色墨水。整個展場也是種改造,看似隨處堆置的囤積物,其實一堆一堆被他有邏輯地放置。「改造才會讓你跟它們真的產生關係。」〈破爛遙控車〉則讓觀眾隨意操縱,在展場亂竄,彷彿代替觀眾的手去觸摸作品,卡住、翻了甚至碰到瓷器很大的「哐」一聲,「那種在裡面撒野但又不真的破壞的感覺我滿喜歡。」

然而,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對話,媽媽後來患上強迫症,2022~2023年《間奏請稍候》個展中,他便做了一個巨大藥單,上面一欄註記「【外觀】讓我想到那些對家人(已經變成活屍)開槍的人。」活屍難以溝通,他只能訂立生活規則強制媽媽遵循。照護過程如戰場不免殘暴,但必須找到讓生活尚且過下去的平衡。「他已經失常到很嚴重,你就會想停下來看到底是要怎麼辦,這個世界到底要多正常,你才滿意?」展場一區有幾個體驗裝置,試圖還原媽媽不想散步活動時,口中「覺得冷」、「覺得熱」、「覺得腳很重」的抱怨,這是同理的嘗試,同時也是個體之間共感的極限。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倪祥2024年個展《大家都來看你了》展出巨大藥袋裝置。(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展中倪祥製作裝置試圖模擬媽媽不想運動抱怨所說「覺得冷」、「覺得熱」、「覺得腳很重」的感覺。(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倪祥終究沒離家,他坦言,陪伴老邁家人是他自己的選擇。「反正你也沒辦法反抗,就當駐村好了。」他曾長駐在高雄大林蒲發展創作,現在這些則是在家「駐村」的成果發表。錄像作品《有空》裡,臉抹成無彩度的灰階、鬼魂一般的演員,駕駛在鄉間逡巡、在湖上縱著墳墓樣子的船,有點超現實, 「雖然整個展場有些長照、死亡的味道,離衰老或離垃圾很接近,但那也是生活的味道,我覺得還是有鮮活的人在那邊。」他補充,這些內容其實離死亡還遠,他真正面對的是親近的外婆離世。從中,他意識到對他最重要的並非告別儀式本身,而是最後在外婆身邊跟他說的話,以及「你想要看到誰、你想要誰來看」的那種心情。於是,這次展覽命名為《大家都來看你了》。很多人也都來看倪祥的作品了, 在上面,或許看見自家的影子。

(圖片提供:倪祥、臺北市立美術館)
倪祥2024年個展《大家都來看你了》展出錄像作品《有空》。(圖片提供:倪祥、臺北市立美術館)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大家都來看你了》展場中堆置父親的囤積物,實際都是被有邏輯地重新分類。(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張哲榕:諸君何為入我㡓中?

在展場一角,張哲榕悄悄捏了幾個黏土人偶,呈現他與爸爸搶奪囤積物時的景象。爸爸曾經是理化教師,退休後開了二手書店,慢慢地囤積傾向加劇。他曾經聘請吊車協助書店清運,爸爸跌跤期間也趁機清出家中空間,可是,「爸爸的收藏很有機,隨時都在改變,即便你嘗試消去一些,它之後又一樣會長出來。」過去他經常將平板電腦與人臉錯置,拍攝不少探討二次元文化的作品,書店或家的天台都曾是人像創作背景,但那時他還沒真正拍自己的家。一次在中壢馬祖新村駐村創作,運用朋友兒時照片重新詮釋眷村家族記憶;高雄駁二駐村時的《片羽,即光。》個展中,他進一步深入鹽埕一帶的歷史記憶。他想到可以回到萬華與家裡拍攝。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張哲榕2019年個展《片羽,即光。》展出攝影作品〈卡拉OK老闆娘〉。(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圖片提供:張哲榕)
張哲榕2023年攝影作品〈片羽即光:天台父親〉。(圖片提供:張哲榕)

張哲榕說話語速緩慢。2023年罹患COVID-19加上隔離時的情緒壓力,可能是觸發他雙極性情感障礙疾患(bipolar disorder)的成因。躁期時的他思緒與行動飛快,而經過緊湊的布展,現正回落鬱期。他獲得不同以往的感官經驗,攪亂的生活步調也讓他反思什麼是正常,於是將自己與爸爸的失常狀態交織在展場之中。

躁期時他思緒加速、飄忽到他必須寫下信,才能記起準備要跟醫師說的話;而焦慮購物留下的大量衣物吊牌,或在網路PTT論壇因獨特語言邏輯不被網友理解而被「噓爆」貼文,都成展場裝置的一部分。患病正巧讓他文思泉湧,他乾脆與朋友譜曲即興饒舌歌。病也意外讓他更敢於向家人開口,加上爸爸跌跤後陪病更多的相處,他開始傾聽父親小時與阿公的故事。「阿公在世的時候,我反而沒能去理解這些,可能過去戒嚴時政局比較緊繃,他因此不願提到太多。」他了解到阿公曾是二戰南洋的台籍日本兵,包括他在阿里山隘口當公務員、四處調動,甚至228期間躲在房屋夾層中靠人接濟的故事,都成為錄像《林北正天龍》裡頭的內容。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張哲榕在2024臺北美術獎展場展出自己在躁期購物時留下的大量衣服吊牌。(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張哲榕也以更正面的視角看待父親的「尋寶」行為,像是積極出門正好加快了腿腳復健,甚至分類回收物換取收入的行為,他也在後跟拍。「他比較內向,會去找尋一些自我排解的方式,去市場或開店等等,與人會有更多接觸。」多年來,他第一次進到爸爸囤物的房間,坦言在其中意外舒適。他直接用iPhone錄下自己30分鐘不間斷的口白,成品從未剪輯。「我後來回看想說怎麼可以講得這麼順,很迷戀那種連續性。」錄像播放於他以書牆圍出洞穴感受、客廳模樣的空間,其中放上爸爸處理回收時使用的茶几與矮凳。這也是展名副標取東晉竹林七賢劉伶典故的原因,他想將觀眾都帶進入他與父親的世界之中。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張哲榕在2024臺北美術獎展場運用從二手書店運來、爸爸的藏書打造隔牆,並圍出客廳般的空間。(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對話家庭囤積,對話自己

倪祥說明,自己近年做作品多從自己出發,「我覺得不應該幫任何人代言,作品就該呈現你在其中的狀態,你是一個士兵,在壕溝裡就該呈現你自己,而不是在幫一堆人講話。」他透露,這系列還缺最後一塊拼圖,便是身為照護者的他自己,想再籌備一部講述照護者的虛構錄像。而東西當然要清,不過或許也很難丟掉太多了——如同他從個展回收的分類囤積物,還有許多未來展出可用,紀念價值棄之可惜。而才經過這趟家族史探尋的張哲榕,倒還沒想到下一 步,但藉由這次展覽「巧立名目」,他還真想在撤展時丟掉還將不斷有機增生的書。前次在水谷藝術展覽後,爸爸帶著推車順利救回他的東西,那這次真能丟成嗎?這得留待展後確認了。

 (圖片提供:倪祥)
倪祥(圖片提供:倪祥)

倪祥

1982年出生於嘉義,畢業於臺南藝術大學造形藝術研究所,2009 年作品《很快就補償》獲臺北美術獎首獎。2012年初開始自主進駐被重工業包圍的高雄大林蒲,陸續規劃「2012大林蒲國際公害攝影大賞」、「老闆不爽-免費吃魚」、「魅色台灣-大林蒲妝」等計畫,以獨具風格的藝術實踐方式,回應自身關注的現實議題。近年重要個展包括2022年《間奏請稍候》、2021年《在你不注意的時候,請跟我來》。

 

(圖片提供:張哲榕)
張哲榕(圖片提供:張哲榕)

張哲榕

生於台北,關注影像創作,作品獲日本清里寫真美術館、藝術銀行典藏。受邀於法國巴黎羅浮宮、美國紐約時代廣場、日本清里美術館、大阪中央公會堂、俄羅斯國立新西伯利亞美術館、波蘭中介雙年展、韓國東江攝影節、北京國際攝影週、國立台灣美術館、台北當代藝術館、高雄市立美術館、關渡美術館等地展出。

文|吳哲夫 圖片提供|倪祥、張哲榕、胡永芬、臺北市立美術館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 La Vie 2025/2月號《跟著光,尋找創作靈感

延伸閱讀

RECOMMEND

專訪土耳其藝術家Refik Anadol:MoMA典藏作品到全球首座AI博物館,如何以數據美學掀起當代文藝復興?

專訪土耳其藝術家Refik Anadol:MoMA典藏作品到全球首座AI博物館,如何以數據美學掀起當代文藝復興?

近年的生成藝術狂潮之中,Refik Anadol絕對是站在浪尖的佼佼者。 他是第一位在公共空間使用AI技術,也是第一位受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典藏NFT作品的藝術家,更催生世界上第一間以AI為研究方向的博物館「Dataland」。他將數據、生成技術、建築融合美學為一爐,不斷挑戰觀者的視覺體驗,掀起一場21世紀的文藝復興。

Refik Anadol對數位藝術的著迷,源自於他對科技、記憶和建築之間關係的濃厚好奇。成長於東西文化和歷史十字路口的伊斯坦堡,他自小迷戀建築結構設計,常常幻想能為自己的房間——呆板的牆壁、窗戶和天花板注入生命。8歲那年因看了電影《銀翼殺手》,雷利.史考特鏡頭底下陰冷朦朧的賽博龐克世界及蘊含故事的哲學,徹底衝擊他的世界觀。

MoMA美術館收藏的《Unsupervised-Machine Hallucinations-MoMA-Dreams》系列。(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MoMA美術館收藏的《Unsupervised-Machine Hallucinations-MoMA-Dreams》系列。(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從「數據繪畫」至「數據雕塑」

在攻讀伊斯坦堡比爾基大學數位傳播設計碩士,以及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媒體設計系的期間,他先是接觸到專門針對聲音、影像開發所設計的工具「Pure Data」,和透過圖像生成指令的軟體「VVVV」,提出「數據繪畫」和「數據雕塑」概念——結合建築、媒體藝術、光學研究,和基於數據分析之間的場域特定(Site-specific art)3D動態雕塑作品。「我對這些數據深深著迷,數據能否成為一種空間、打破物理界線,或者能否觸摸?透過不斷嘗試找到背後的意義。我認為理解機器如何相互溝通、如何記錄記憶,是人類即將面臨的挑戰。」

《Quantum Memories》絢麗多彩的自然粒子,源自2億張地球上的風景、海洋和大氣的圖像數據。(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Quantum Memories》絢麗多彩的自然粒子,源自2億張地球上的風景、海洋和大氣的圖像數據。(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畢業後,Refik創立自己的工作室,延攬了一群跨領域專業的團隊,包含神經科學、AI工程師、數據科學家、建築師、視覺設計師。2016年他被Google遴選為AI計畫的駐村藝術家,成為了藝術生涯的轉捩點,讓他發現AI無窮盡的潛能。他隨後帶領團隊為SALT Research打造首件結合AI技術的公共空間作品——《Archive Dreaming》,以170萬份文件的圖像來訓練神經網絡,將機器的夢境視覺化,創造出模糊數位與實體之間界線的空靈景觀。「這件作品源自我內心深處的好奇:如果機器可以學習,它也可以做夢嗎?如果機器可以做夢,誰能定義何為真實或是虛幻?這些問題不斷推動我,探索超越傳統視覺 語彙的藝術創作。」

《Archive Dreaming》以170萬份文件的圖像來訓練神經網絡,將機器的夢境視覺化。(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Archive Dreaming》以170萬份文件的圖像來訓練神經網絡,將機器的夢境視覺化。(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與龐大數據庫融合的大型公共空間

在過去的8年裡,Refik Anadol團隊在世界各地的地標場館、博物館和雙年展,推出一場又一場令人目眩神迷的大型投影或沉浸式空間,包含華特迪士尼音樂廳、哈默博物館、MoMA、高第巴特婁之家等,並跟諸多科技大廠和研究機構如Microsoft、NVIDIA、JPL/NASA、Intel、IBM緊密合作,將最新、尖端的科學技術融入作品,影像資料庫也越加龐大。

《Machine Hallucination-NYC》以1.13億張紐約市的公開影像為數據庫,運算出這座城市的未來景象。(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Machine Hallucination-NYC》以1.13億張紐約市的公開影像為數據庫,運算出這座城市的未來景象。(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Quantum Memories》採用2億張地球上的風景、海洋和大氣的圖像;在《Machine Hallucination-NYC》中,他們擷取1.13億張紐約市的公開影像來描繪這座城市的未來;在為洛杉磯愛樂合唱團設計的《WDCH Dreams》,工作室蒐集了樂團近百年的數據資料,這些檔案被解析為數百萬個數據點後重新組合,投影在華特迪士尼音樂廳外牆。

《WDCH Dreams》的一大挑戰是,確保視覺與Frank Gehry設計的建築彼此協調,而非搶過建築特色。(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WDCH Dreams》的一大挑戰是,確保視覺與Frank Gehry設計的建築彼此協調,而非搶過建築特色。(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在2022年引起轟動的高第巴特婁之家光雕投影《Living Architecture-Casa Batllo》,團隊集結了約10億張圖像的資料集,包含高第的草圖、建築歷史的視覺檔案、學術檔案,以及在網路和社群媒體平台上找到的巴特婁之家的公開照片。「數據在我的作品中既是媒介也是敘事工具,提供記憶、想像與美學之間的連結。我的團隊會使用先進的機器學習演算法,以及自定義軟體『潛在空間瀏覽器』(Latent space)來管理和處理龐大的數據集,確保每一個數據都能與作品的概念框架相契合。」

《Living Architecture-Casa Batllo》將巴特婁之家標誌性的立面化為魔幻光雕投影秀,此件創作亦是一個 動態的NFT。(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Living Architecture-Casa Batllo》將巴特婁之家標誌性的立面化為魔幻光雕投影秀,此件創作亦是一個 動態的NFT。(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關於如何應對大型投影的不可控變因,他表示:「每個專案都會帶來不同挑戰,從技術限制到不可預測的環境因素。例如在華特迪士尼音樂廳的案子中,如何讓投影與Frank Gehry設計的經典建築和諧共存,而不會喧賓奪主,需要對光線、材質和動態進行細緻校準,才能在增強投影的同時,又尊重建築原有的特質。」

他認為,「一件作品的『完成』不在於是否至臻完美,而在於它所帶來的共鳴——當作品能夠捕捉到預期的情感或概念深度,並在觀眾心中引發有意義的回應時,它便是完整的。一件好的數位藝術作品結合了技術的精確性、概念的深度和情感的衝擊力,它必須能引起思考,能在多個層面上與人產生連結,並邀請觀者重新思考或想像身處的世界。」Refik透露,自己除了建築外牆之外,對於挑戰非傳統介面和材料也充滿興趣。「我特別被數據美學與自然環境結合的概念所吸引,希望終有一天能探索如水、風及有機材料等媒介。」

Refik Anadol希望觀眾能在作品中感受藝術與技術的交會,即便他們無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技術細節也無妨。(攝影:Efsun Erkilic)
Refik Anadol希望觀眾能在作品中感受藝術與技術的交會,即便他們無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技術細節也無妨。(攝影:Efsun Erkilic)

重新定義博物館與藝術創作

將於2025年問世的全球首間人工智慧藝術博物館「Dataland」,是Refik最新一項革命性嘗試,也是工作室成立10年的里程碑。他希望重新定義博物館,突破以保存和展示歷史作品為主的模式,打造一個充滿動態、持續演變的互動空間。

團隊將運用自行開發的AI模型——大型自然模型(Large Nature Model),從史密森尼學會、《國家地理》雜誌、倫敦自然歷史博物館等 機構,以及世界各地的熱帶雨林中,以符合道德規範的方式獲取數據圖像。除了視覺,Dataland還將從生態系統中捕捉聲音、透過AI產生氣味,譜出一場嶄新的感官交響曲。對於許多人詬病AI產業高耗能的問題,Refik也聲明將與Google合作,利用奧勒岡州的永續能源來供應AI運作,減少對化石燃料的依賴。

攝影|Efsun Erkilic 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2021年威尼斯建築雙年展,Refik Anadol與哈佛大學教授Gökhan S. Hotamisligil合作,《Sense of Space:Connectome Architecture》為建築、神經科學、視覺藝術和機器學習的感知交會。(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問及Refik如何看待AI發展和藝術創作之間的關係,他表示:「人工智慧和機器學習為創意開拓全新視野,讓我們能以過去難以想像的方式,將數據視覺化或模擬環境。藝術與科技始終處於不斷的對話之中,彼此塑造並重新定義對方。對我而言,這段關係最令人興奮的是它 能擴展人類想像力的邊界。」不過這位走在科技前線的藝術家也強調,「AI作為創意、敘事和解決問題工具的潛力令人鼓舞;但同時,AI在偏見、隱私性和永續性等方面的倫理問題,也必須時刻受到重視——雖然科技可以帶來良善的力量,但它必須以人類價值和地球福祉為終極方向。」這場以AI掀起的文藝復興,不只帶來改變,也讓人類更知曉那些必須守護的不變價值。

「Dataland」最初的發想,源自Refik Anadol思考在AI時代下,博物館還能作為什麼樣的空間。(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Dataland」最初的發想,源自Refik Anadol思考在AI時代下,博物館還能作為什麼樣的空間。(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Refik Anadol

1985年生於土耳其伊斯坦堡,新媒體藝術家、藝術總監和人工智慧先驅。擅長將建築化作畫布,重塑空間感知並創造全新體驗,其作品圍繞人工智慧時代中的人類身分問題,探索群體記憶、機器學習和藝術之間的交會。創作形式包括數位雕塑、大型公共藝術和沉浸式裝置,與Google和NVIDIA等科技公司密切合作,作品足跡遍及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蛇形藝廊及聯合國總部等。

企劃|張以潔 文|姜盈謙
攝影|Efsun Erkilic 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 La Vie 2025/2月號《跟著光,尋找創作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