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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京都,想台灣
今年的我,沒能躬逢櫻花雪景,但去年京都之旅的感觸,對照我們以打卡數定義地方成功觀光的思維,確實值得斟酌。三月底,四月初,嚮往櫻花景致的旅客,紛紛共聚京都。不過就是櫻花,台北也有,何以必來京都觀賞不可?
雖說盛開滿株的壯觀櫻花景是多數人引領企盼的。
去年的我,特地在盛開期的前一周來到京都。 我愛花景,更愛城市靜謐。 過多的觀光客,恐紛亂了賞櫻遊城的心境。兩三株滿開櫻花,已足夠我在沉澱的心境中自由「框」景。 也能將整個京都城當作是枯山水意境的延伸。
有別於歐美的庭園,這供室町、桃山、江戶時代僧侶冥想的禪意場域,本該沒有四季分明的元素。 松、柏、砂、水的恆久皆讓我們更專心在「不變」,而非寄望於虛無的無常。對我,這更是離開忙碌工作生活的片刻暫停,獲得心靈滿格充電的絕妙場景。
某晚,一路從原廣司設計的京都車站,散了近40分鐘的步回到飯店,感受好深。即使未來感十足現代車站,興建時飽受當地人抨擊悖離古都意象。建築實踐的永遠是更多富繞趣味的公共空間。 建築體內不同層次的留白、退讓,在在是創造讓來訪者、在地人「共聚」的場所。 我説的是共聚,不是登天高樓如101那種淺薄的「意象」。 唯有「共聚」才有人際間的故事。 記憶回溯,是故事的層疊渲染。
LED流水階梯、觀景台花園、俯瞰空橋。 趕路的過程,更多的是「停」的場所。離開車站,一整段40多分鐘的步行距離,到底是公部門的執行力跟民間的素養共造,讓京町屋的老房與謙遜的現代現築並置。 第一個街廓後,幾無高過三層樓的房子。這得歸功於1973年時,京都市將全市設為高度限制地區,規定市中心商務地區建築高度不得超過45米(2008年又調整為31米)。即使是黃金地段,少的是破壞友善街道尺度的高樓。
新建築,不喧囂的低限美學,再廉價的鋁門、格栅,也是一種跨時空傳承。 原先是為防狗的排泄物壞了木造建築結構的木造格柵「犬矢來」,現以各種形式出現在民宅、商家的外牆地面。 在創造街景的一致性之餘,也讓通常不甚美觀的建築設備有了較具詩意美學的妝點。
鴨川兩旁的水岸空間,對照台北多數被冰冷水泥防洪牆隔開的城市水帶,給了我們想像友善水岸空間的可能。 鴨川的河堤,是具功能性的水利工程,更是順應四季變化的景觀地景。 硬梆梆的水泥,被綠意妝點,緩坡的親水步道、清澈水流旁的植草地面,都有著歡迎你來訪的態度。
銀川上的雕塑,如公共藝術般被適切地放置在融入庶民生活的河道中央。 當我們想著要提升都市文化時,想著是興建豪華的劇院與美術館。 你說,當藝術可以如此不喧囂地在公共生活領域中時,所見、所聞皆是美的,對藝術鑑賞的能力自然提升,還需要進入如殿堂般的展館嗎?銀川的兩旁,挨著的是一家家的餐飲空間,沒有我們熟悉的汙水排放,難得的是清澈見底的溪水,更見這城的小市民在創造自有的商業利益時,不忘共創與維持真正賦予京都歷史價值的溪流質地。
公、民力量放一邊,以「公共性」為基底的都市設計,過去從未曾是建造我們城市的主流思維。 多數現代城市吹捧的是大筆麾毫的「照過來」設計。 相信「特色建築」所創造的天際線能帶來城鄉品牌與觀光效益的同時,京都的美,啟發我們的是因城市的「空」所能造就的公共性及其所能彰顯的文化底蘊。
跟上世界趨勢固然重要,但是否面對真實問題,則是該停止國王新衣的操作方式。 在以謙卑摸索出的公共性之前,似乎再多外求的各自表述,只會讓我們的城市體驗更加碎裂。
我們都認同人潮帶動地方產業發展的重要性。 但如果一年300萬的旅遊人次,可以成為75萬的觀光客,一年願意來四次,因此我們對於城鄉的四季風貌都能深耕,讓觀光客體驗。 是否可以一次來四天三夜?所以是否可以好好想想我們有怎樣的生活價值讓他們願意暫居?相信這樣的邏輯,對地方的衝擊較小,對在地永續觀光的發展定位也較有幫助。
台灣的鄉村風貌,也可以好美,這些突兀的外星建築,在一次的打卡後,有任何令人想望的生活體驗讓他再回來嗎?
via / 黃金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