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新生代插畫家,畫出最寫實、最有味道的「台北人」

台灣新生代插畫家,畫出最寫實、最有味道的「台北人」

新生代台灣插畫家奧斯卡從 2011 年起開始從事插畫創作,後來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接下了 MV、書本的插畫設計,以及藝術駐村、國內外展覽等活動,在插畫的世界裡建築了一片充滿個人風格的殿堂,他說,不知道能不能夠把「畫插畫」當作是夢想,只是單純地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這顆看似不確定,卻閃閃發亮的「藝術家的心」,其實就是為其作品注入魅力的重要元素。

 

對奧斯卡來說,靈感可以來自於任何地方,甚至來自於一個微小、瞬間的相遇。回想起當初是怎麼開始畫這系列作品的,他這麼說:

 

「《台北人》系列的產生是誤打誤撞,最初只是想畫些沒有負擔的圖,練習水粉顏料的上色技巧。在國外旅行時,我喜歡在街頭晃蕩拿著手機隨手拍街上的人,在那個城市生活著的人的樣貌,這才是一個城市獨一無二的風景。但台北呢?我似乎沒注意過在同個城市生活的人們,彼此形色匆匆,或低頭,或想著未完的代辦事項,不經意地經過又錯過,因此我想以旅行者之姿,畫下同在台北街頭的人,記錄當代台北人的樣貌。」

 

這位年輕插畫家從平時會經過的街頭,去觀察人群並繪製成一幅幅別致的插畫,他們的衣著以及從事的活動代表著市井小民的生活方式、文化思想,也捕捉了隱身在這座車水馬龍的大城市裡,時常被人們所忽略的邊陲角落。讓我們一起來欣賞這系列的插畫作品吧!

 

〈中山站賣玉蘭花的阿桑〉

台北許多大馬路上,都可以看見她們賣玉蘭花的身影,這份工作其實很辛苦,吸著車子所排出來的廢氣,還要頂著豔陽或忍受風吹雨淋,穿梭在危險的車陣中間,但是她們卻依然帶著一整盤的花香然後綻開笑靨,緩緩走向每一台車的車窗邊一串一串的賣著……。

 

〈捷運雙連站附近的街友〉

身旁堆滿了雜物,蜷縮在角落,捷運站的人來人往,讓他們隱密的被鑲嵌在人群之中,或許從來沒有人仔細的去觀察過,那是茫然、無助、不知道下一步該走向哪裡的眼神,還是只是因為寒冷或疲憊渴望一夜好眠呢?

 

奧斯卡說,〈捷運雙連站附近的街友〉、〈中山站賣玉蘭花的阿桑〉為最早完成的作品, 一開始掙扎著衣物的顏色是否要完全寫實,或是有時依美感做顏色上的掉換,最後靠向了前者,否則可能失去「記錄」的意義,但是一開始著手這系列的畫作一邊思考是否要加入奇幻等有趣的元素,直到這兩張作品完成後才決定以「紀實」為主,因此這兩張作品其實是這一系列作品中唯二並不完全寫實的

 

〈龍山寺附近的街友〉

穿著簡便,總是徘徊在相同的區域,街友們是最了解這座城市的一群人,也有著許多自己的故事。看著這幅畫中他慈祥但有著歲月痕跡的臉龐,讓人不禁想著,如果我也有機會在龍山寺附近遇到他,希望能和他聊聊天,跟他交換彼此的人生故事。

 

〈台北車站準備搭公車的外籍看護與老人〉

高齡化、都市化的雙重效應下,許多行動不便的年長者卻沒有子女在身邊照顧,陪伴左右的常常是看護,而外籍看護身在異鄉,工作也十分辛苦,心裡也是苦悶的。這張插畫的景像不只是台北車站附近,在台北其他地區甚至是全台灣其實隨處可見,這讓人不禁開始思索著:雖然他們都沒有表現在臉上,但是不是有人懂他們的寂寞呢?

 

中和的市場小販〉

隨著超市的蓬勃,菜市場和這樣的小販已經越來越少了,但它們卻是台灣最有特色的在地文化之一。小時候牽著外婆的手去買菜,看菜市場的婆婆媽媽們挑著菜頭、高麗菜等等,「這怎麼賣?」的聲音此起彼落,魚攤、肉攤俐落的切啊剁的……要說甚麼最有台灣味,那麼我一定會說──就是這樣琳琅滿目的市場小販

 

〈淡水老街的掃地阿伯〉

清掃著街道、維護市容整潔的他們總是在清晨大家都在睡夢中時就開始揮灑著汗水工作了,因為我們不容易遇到他們,也不曾目睹他們認真工作的模樣,所以常常會遺忘這些「默默的英雄」。他們穿著背心拿著大掃帚和畚箕,一吋一吋將路面清掃乾淨,是幅多麼值得被記錄下來的畫面。

 

〈台大後門附近的 U-Bike 情侶〉

近年來 Ubike 已經成為台北街頭重要的一部分,男女老少都開始懂得騎腳踏車的樂趣以及對環境、健康的益處,尤其捷運站、校園周邊總是會有 Ubike 租借站。這幅插畫中情侶的兩小無猜,不是騎乘會排放廢氣的機車,還是以代表環保與健康的腳踏車代步,傳遞了一份青春活力的氣息。

 

〈八月在教育部前反課綱的學生〉

學生運動的延燒象徵著國家的年輕人懂得為自己的意見而發聲,並且願意針對所關切的議題盡一己之例,就像這幅圖所畫的這位學生,在八月仲夏不畏炎熱,坐在低矮的板凳、揮著扇子,在這些代表著「自由民主」的標語前說出自己的訴求,姑且不談論議題的爭議性,這樣的精神十分值得佩服與鼓勵。

 

〈在萬華的流鶯〉

其實在夜晚小巷中依然可以見到她們的身影,倚著一堵年代久遠的牆,她們是幾乎被這座城市所遺忘的邊緣人,試著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但卻充滿著遭受世俗眼光指指點點的無奈……。這幅圖像與台北其他地區的進步、繁華形成了的對比,捕捉了一個許多人沒有注意到的角落

 

〈圓山站附近教小朋友騎腳踏車的教練〉

小朋友練習騎腳踏車的可愛身影,搭配教練壯碩的身軀和嚴格的表情,表現了台北充滿活力的景像,而且這幅畫細緻的畫出了小朋友所配戴的護膝護肘以及教練手上拿著的哨子,教練另一手扶著小朋友的背,下一秒就要放手讓他自己出發了!

 

〈中正紀念堂賣吹泡泡玩具的阿桑〉

在觀光景點販賣的這些小玩具也是台灣的一大特色,賣著玩具的小攤販,那個揮舞就能做出美麗泡泡的玩具,是童年最讓人懷念的回憶之一。小時候被爸爸媽媽牽著,一經過這樣子賣著吹泡泡玩具、風箏等等的攤販,總會嚷嚷著要買玩具的情景都一一浮現在眼前呢!

 

〈在龍山寺拜拜的女孩〉

這幅作品很純粹的畫出了女孩拜拜虔誠的神情,有著許多著名廟宇遍布的台北,拜拜無論在過年過節或者平時突然有事對神明相求,也是許多台北人生活中的一部分。雙手合十、雙眼緊閉,心靈平靜的對神明說著想說的話,祈求一切平安順利,這樣的畫面也非常的美麗。

 

〈西門町睡在路旁的街友〉

越是繁華喧囂的城市,越會隱藏有一些無家可歸的人們聚集的角落,時常會有些街友喝了點小酒便在路旁這麼呼呼大睡了起來。平時我們總是視而不見的走過,而插畫家則會將這樣的畫面用插畫去記錄,揭開台北這些被忽視的影像。

 

〈在松山機場的華航空姐〉

這幅插畫呼應了先前空姐爭取權益罷工的時事,整齊的制服、髮型,光鮮亮麗的形象底下其實有許多不為人知的辛苦和不合理的待遇,而這起罷工事件成了勞工爭取自身權益的一個起點,她們的勇敢和堅強也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幅街頭最美麗的畫。

 

〈古亭公車站牌等車的中年人〉

台北相較於台灣的其他縣市是多雨而且四季都有雨,所以要畫台北人當然不能夠缺少「撐著傘」的人們,撐著傘排隊等公車也是台北隨處可見的生活景像。這天又是陰雨連綿,看到這幅插畫是否讓人想起了在外奔波終於下班,卻在大雨中風塵僕僕返家的父親呢?

 

〈中正紀念堂練旗的女高中生〉

揮灑著汗水、揮舞著旗桿展現身體的力與美,但最重要的是展現高中──人生最燦爛的一頁光景,這位女高中生將年輕世代應有的自信以及力量展現了出來。其實無論環境如何的改變、艱辛,下一個世代總會找到他們的出口,就像這個女孩一樣,舞出他們充滿希望的明天。

 

 

欣賞完畫作,透過「台北人」更認識了台北這座城市,台北童趣、活力、刻苦、孤單以及黑暗等等不同的面向,原來都可以在各行各業的人們身上看見,然而無論是生活在其中的我們抑或是到此一遊的旅人或許也不曾這麼仔細的去觀察身邊的人群。

 

佛曰: 「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換來今生一次的擦肩。」一次將目前所有《台北人》作品平擺在床上,才驚覺這些人物曾在我的生命裡與我交錯,同活在過去某個片刻的時空。「人才是最美的風景。」這句話在台灣插畫家奧斯卡的《台北人》系列作品中展露無遺。

 

如果想要更認識這位插畫家以及看他的更多精彩作品可以點選以下連結:

奧斯卡 Oscar Tsai FB粉絲團奧斯卡 Oscar Tsai 官方網站

 

Text / FLiPER

Photo Credit / 奧斯卡 Oscar Tsai

專訪藝術家倪祥、張哲榕:當家庭囤積成為藝術,如何轉化與對話?

專訪藝術家倪祥、張哲榕:當家庭囤積成為藝術,如何轉化與對話?

2024 年年末,曾在新聞爆紅的台中大甲「氣球屋」屋主過世後,家人開始清運蓄積多年的浮筒與雜物。「囤積症」在2013年列為正式的精神疾患,漸漸走入大眾視野,可怎樣算是正常人,什麼又才是嚴重的失常?藝術家倪祥、張哲榕不約而同面向家人與自己。

倪祥說這樣的家庭並不少見,除非囤積的親屬過世或搬家,清理是不太可能的。「我覺得他們有點動物性,因為還在居住、有點像動物巢穴,習慣跟你很不一樣,如果你給他亂挖,就像今天隨便一個人把你家亂整一通,你一定超不爽。」講學術點,他說明2024年個展《大家都來看你了》是種「挪用現成物」手法,而他對爸爸的囤積多做了點改造。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倪祥2024年臺北市立美術館個展《大家都來看你了》展場一隅。(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攝影藝術家張哲榕《父親的有機收藏:天地為棟宇,屋室為㡓衣,諸君何為入我㡓中?》倒真直接挪用來自爸爸的「繼承物」——將從萬華冬元二手書店搬來的9車3.5噸貨車舊書化作展間隔牆。可這也只是全部的6分之1,此前書店連走道都沒了。「(家屬的)那憂心是會持續累積的,當你已經發覺不清不行的時候,哎呀,已經很難去處理了。」許多攝影師的紀實專題對外拍不同囤積者的生活,可他的鏡頭是對向自己的家,甚至因自己病了也拍了自己。與家人的理解與對話不易,他們都試圖在生活的戰爭中尋找新的動態平衡。

(圖片提供:張哲榕)
張哲榕2023年攝影作品〈與父親合影於二手書店前〉。(圖片提供:張哲榕)

倪祥:大家都來看我了

其實倪祥覺得爸爸帥。與其說他囤積,作為曾經的鐵路局電務段員工,他是電器與修理能手,「走到哪就點石成金做到哪。」大二時一支錄像《倪國倫的小兒子倪祥拍攝》將爸爸放在公園的作品拍得像大地藝術祭,到了2013年,《我們是否工作過量?》群展中他也在誠品藝廊櫥窗中展示爸爸改造的椅子。「他這人滿有創造力,甚至不亞於很多藝術家,所以希望把他的作品跟工作狀態讓更多人知道。」說抵抗藝術規制太高大上,但他確實在其中看見素人自在創造的可貴。

可是後來又不帥了,為治療爸爸的癌症並就近照顧外婆,他們家一度搬到新北林口,生活空間一下由嘉義60坪透天厝壓縮到20坪公寓,原本尚可接受的雜亂,逐漸成為難以行走、真正的囤積。丟與不丟的爭執不免發生,「有時候很糾結,很不想去破壞別人的作品、覺得討厭,這就跟不想人家破壞你的作品是一樣道理。」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倪祥2024年臺北市立美術館個展《大家都來看你了》展出〈合理的維納斯〉。(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倪祥2024年個展《大家都來看你了》展出〈破爛遙控車〉。(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爸爸改造,倪祥也改造家裡的囤積物,與爸爸碰撞和對話,像是〈合理的維納斯〉,讓斷臂的〈米洛的維納斯〉複製雕塑戲謔地噴出紅色墨水。整個展場也是種改造,看似隨處堆置的囤積物,其實一堆一堆被他有邏輯地放置。「改造才會讓你跟它們真的產生關係。」〈破爛遙控車〉則讓觀眾隨意操縱,在展場亂竄,彷彿代替觀眾的手去觸摸作品,卡住、翻了甚至碰到瓷器很大的「哐」一聲,「那種在裡面撒野但又不真的破壞的感覺我滿喜歡。」

然而,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對話,媽媽後來患上強迫症,2022~2023年《間奏請稍候》個展中,他便做了一個巨大藥單,上面一欄註記「【外觀】讓我想到那些對家人(已經變成活屍)開槍的人。」活屍難以溝通,他只能訂立生活規則強制媽媽遵循。照護過程如戰場不免殘暴,但必須找到讓生活尚且過下去的平衡。「他已經失常到很嚴重,你就會想停下來看到底是要怎麼辦,這個世界到底要多正常,你才滿意?」展場一區有幾個體驗裝置,試圖還原媽媽不想散步活動時,口中「覺得冷」、「覺得熱」、「覺得腳很重」的抱怨,這是同理的嘗試,同時也是個體之間共感的極限。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倪祥2024年個展《大家都來看你了》展出巨大藥袋裝置。(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展中倪祥製作裝置試圖模擬媽媽不想運動抱怨所說「覺得冷」、「覺得熱」、「覺得腳很重」的感覺。(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倪祥終究沒離家,他坦言,陪伴老邁家人是他自己的選擇。「反正你也沒辦法反抗,就當駐村好了。」他曾長駐在高雄大林蒲發展創作,現在這些則是在家「駐村」的成果發表。錄像作品《有空》裡,臉抹成無彩度的灰階、鬼魂一般的演員,駕駛在鄉間逡巡、在湖上縱著墳墓樣子的船,有點超現實, 「雖然整個展場有些長照、死亡的味道,離衰老或離垃圾很接近,但那也是生活的味道,我覺得還是有鮮活的人在那邊。」他補充,這些內容其實離死亡還遠,他真正面對的是親近的外婆離世。從中,他意識到對他最重要的並非告別儀式本身,而是最後在外婆身邊跟他說的話,以及「你想要看到誰、你想要誰來看」的那種心情。於是,這次展覽命名為《大家都來看你了》。很多人也都來看倪祥的作品了, 在上面,或許看見自家的影子。

(圖片提供:倪祥、臺北市立美術館)
倪祥2024年個展《大家都來看你了》展出錄像作品《有空》。(圖片提供:倪祥、臺北市立美術館)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大家都來看你了》展場中堆置父親的囤積物,實際都是被有邏輯地重新分類。(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張哲榕:諸君何為入我㡓中?

在展場一角,張哲榕悄悄捏了幾個黏土人偶,呈現他與爸爸搶奪囤積物時的景象。爸爸曾經是理化教師,退休後開了二手書店,慢慢地囤積傾向加劇。他曾經聘請吊車協助書店清運,爸爸跌跤期間也趁機清出家中空間,可是,「爸爸的收藏很有機,隨時都在改變,即便你嘗試消去一些,它之後又一樣會長出來。」過去他經常將平板電腦與人臉錯置,拍攝不少探討二次元文化的作品,書店或家的天台都曾是人像創作背景,但那時他還沒真正拍自己的家。一次在中壢馬祖新村駐村創作,運用朋友兒時照片重新詮釋眷村家族記憶;高雄駁二駐村時的《片羽,即光。》個展中,他進一步深入鹽埕一帶的歷史記憶。他想到可以回到萬華與家裡拍攝。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張哲榕2019年個展《片羽,即光。》展出攝影作品〈卡拉OK老闆娘〉。(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圖片提供:張哲榕)
張哲榕2023年攝影作品〈片羽即光:天台父親〉。(圖片提供:張哲榕)

張哲榕說話語速緩慢。2023年罹患COVID-19加上隔離時的情緒壓力,可能是觸發他雙極性情感障礙疾患(bipolar disorder)的成因。躁期時的他思緒與行動飛快,而經過緊湊的布展,現正回落鬱期。他獲得不同以往的感官經驗,攪亂的生活步調也讓他反思什麼是正常,於是將自己與爸爸的失常狀態交織在展場之中。

躁期時他思緒加速、飄忽到他必須寫下信,才能記起準備要跟醫師說的話;而焦慮購物留下的大量衣物吊牌,或在網路PTT論壇因獨特語言邏輯不被網友理解而被「噓爆」貼文,都成展場裝置的一部分。患病正巧讓他文思泉湧,他乾脆與朋友譜曲即興饒舌歌。病也意外讓他更敢於向家人開口,加上爸爸跌跤後陪病更多的相處,他開始傾聽父親小時與阿公的故事。「阿公在世的時候,我反而沒能去理解這些,可能過去戒嚴時政局比較緊繃,他因此不願提到太多。」他了解到阿公曾是二戰南洋的台籍日本兵,包括他在阿里山隘口當公務員、四處調動,甚至228期間躲在房屋夾層中靠人接濟的故事,都成為錄像《林北正天龍》裡頭的內容。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張哲榕在2024臺北美術獎展場展出自己在躁期購物時留下的大量衣服吊牌。(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張哲榕也以更正面的視角看待父親的「尋寶」行為,像是積極出門正好加快了腿腳復健,甚至分類回收物換取收入的行為,他也在後跟拍。「他比較內向,會去找尋一些自我排解的方式,去市場或開店等等,與人會有更多接觸。」多年來,他第一次進到爸爸囤物的房間,坦言在其中意外舒適。他直接用iPhone錄下自己30分鐘不間斷的口白,成品從未剪輯。「我後來回看想說怎麼可以講得這麼順,很迷戀那種連續性。」錄像播放於他以書牆圍出洞穴感受、客廳模樣的空間,其中放上爸爸處理回收時使用的茶几與矮凳。這也是展名副標取東晉竹林七賢劉伶典故的原因,他想將觀眾都帶進入他與父親的世界之中。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張哲榕在2024臺北美術獎展場運用從二手書店運來、爸爸的藏書打造隔牆,並圍出客廳般的空間。(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對話家庭囤積,對話自己

倪祥說明,自己近年做作品多從自己出發,「我覺得不應該幫任何人代言,作品就該呈現你在其中的狀態,你是一個士兵,在壕溝裡就該呈現你自己,而不是在幫一堆人講話。」他透露,這系列還缺最後一塊拼圖,便是身為照護者的他自己,想再籌備一部講述照護者的虛構錄像。而東西當然要清,不過或許也很難丟掉太多了——如同他從個展回收的分類囤積物,還有許多未來展出可用,紀念價值棄之可惜。而才經過這趟家族史探尋的張哲榕,倒還沒想到下一 步,但藉由這次展覽「巧立名目」,他還真想在撤展時丟掉還將不斷有機增生的書。前次在水谷藝術展覽後,爸爸帶著推車順利救回他的東西,那這次真能丟成嗎?這得留待展後確認了。

 (圖片提供:倪祥)
倪祥(圖片提供:倪祥)

倪祥

1982年出生於嘉義,畢業於臺南藝術大學造形藝術研究所,2009 年作品《很快就補償》獲臺北美術獎首獎。2012年初開始自主進駐被重工業包圍的高雄大林蒲,陸續規劃「2012大林蒲國際公害攝影大賞」、「老闆不爽-免費吃魚」、「魅色台灣-大林蒲妝」等計畫,以獨具風格的藝術實踐方式,回應自身關注的現實議題。近年重要個展包括2022年《間奏請稍候》、2021年《在你不注意的時候,請跟我來》。

 

(圖片提供:張哲榕)
張哲榕(圖片提供:張哲榕)

張哲榕

生於台北,關注影像創作,作品獲日本清里寫真美術館、藝術銀行典藏。受邀於法國巴黎羅浮宮、美國紐約時代廣場、日本清里美術館、大阪中央公會堂、俄羅斯國立新西伯利亞美術館、波蘭中介雙年展、韓國東江攝影節、北京國際攝影週、國立台灣美術館、台北當代藝術館、高雄市立美術館、關渡美術館等地展出。

文|吳哲夫 圖片提供|倪祥、張哲榕、胡永芬、臺北市立美術館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 La Vie 2025/2月號《跟著光,尋找創作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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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攻讀伊斯坦堡比爾基大學數位傳播設計碩士,以及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媒體設計系的期間,他先是接觸到專門針對聲音、影像開發所設計的工具「Pure Data」,和透過圖像生成指令的軟體「VVVV」,提出「數據繪畫」和「數據雕塑」概念——結合建築、媒體藝術、光學研究,和基於數據分析之間的場域特定(Site-specific art)3D動態雕塑作品。「我對這些數據深深著迷,數據能否成為一種空間、打破物理界線,或者能否觸摸?透過不斷嘗試找到背後的意義。我認為理解機器如何相互溝通、如何記錄記憶,是人類即將面臨的挑戰。」

《Quantum Memories》絢麗多彩的自然粒子,源自2億張地球上的風景、海洋和大氣的圖像數據。(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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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後,Refik創立自己的工作室,延攬了一群跨領域專業的團隊,包含神經科學、AI工程師、數據科學家、建築師、視覺設計師。2016年他被Google遴選為AI計畫的駐村藝術家,成為了藝術生涯的轉捩點,讓他發現AI無窮盡的潛能。他隨後帶領團隊為SALT Research打造首件結合AI技術的公共空間作品——《Archive Dreaming》,以170萬份文件的圖像來訓練神經網絡,將機器的夢境視覺化,創造出模糊數位與實體之間界線的空靈景觀。「這件作品源自我內心深處的好奇:如果機器可以學習,它也可以做夢嗎?如果機器可以做夢,誰能定義何為真實或是虛幻?這些問題不斷推動我,探索超越傳統視覺 語彙的藝術創作。」

《Archive Dreaming》以170萬份文件的圖像來訓練神經網絡,將機器的夢境視覺化。(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Archive Dreaming》以170萬份文件的圖像來訓練神經網絡,將機器的夢境視覺化。(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與龐大數據庫融合的大型公共空間

在過去的8年裡,Refik Anadol團隊在世界各地的地標場館、博物館和雙年展,推出一場又一場令人目眩神迷的大型投影或沉浸式空間,包含華特迪士尼音樂廳、哈默博物館、MoMA、高第巴特婁之家等,並跟諸多科技大廠和研究機構如Microsoft、NVIDIA、JPL/NASA、Intel、IBM緊密合作,將最新、尖端的科學技術融入作品,影像資料庫也越加龐大。

《Machine Hallucination-NYC》以1.13億張紐約市的公開影像為數據庫,運算出這座城市的未來景象。(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Machine Hallucination-NYC》以1.13億張紐約市的公開影像為數據庫,運算出這座城市的未來景象。(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Quantum Memories》採用2億張地球上的風景、海洋和大氣的圖像;在《Machine Hallucination-NYC》中,他們擷取1.13億張紐約市的公開影像來描繪這座城市的未來;在為洛杉磯愛樂合唱團設計的《WDCH Dreams》,工作室蒐集了樂團近百年的數據資料,這些檔案被解析為數百萬個數據點後重新組合,投影在華特迪士尼音樂廳外牆。

《WDCH Dreams》的一大挑戰是,確保視覺與Frank Gehry設計的建築彼此協調,而非搶過建築特色。(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WDCH Dreams》的一大挑戰是,確保視覺與Frank Gehry設計的建築彼此協調,而非搶過建築特色。(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在2022年引起轟動的高第巴特婁之家光雕投影《Living Architecture-Casa Batllo》,團隊集結了約10億張圖像的資料集,包含高第的草圖、建築歷史的視覺檔案、學術檔案,以及在網路和社群媒體平台上找到的巴特婁之家的公開照片。「數據在我的作品中既是媒介也是敘事工具,提供記憶、想像與美學之間的連結。我的團隊會使用先進的機器學習演算法,以及自定義軟體『潛在空間瀏覽器』(Latent space)來管理和處理龐大的數據集,確保每一個數據都能與作品的概念框架相契合。」

《Living Architecture-Casa Batllo》將巴特婁之家標誌性的立面化為魔幻光雕投影秀,此件創作亦是一個 動態的NFT。(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Living Architecture-Casa Batllo》將巴特婁之家標誌性的立面化為魔幻光雕投影秀,此件創作亦是一個 動態的NFT。(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關於如何應對大型投影的不可控變因,他表示:「每個專案都會帶來不同挑戰,從技術限制到不可預測的環境因素。例如在華特迪士尼音樂廳的案子中,如何讓投影與Frank Gehry設計的經典建築和諧共存,而不會喧賓奪主,需要對光線、材質和動態進行細緻校準,才能在增強投影的同時,又尊重建築原有的特質。」

他認為,「一件作品的『完成』不在於是否至臻完美,而在於它所帶來的共鳴——當作品能夠捕捉到預期的情感或概念深度,並在觀眾心中引發有意義的回應時,它便是完整的。一件好的數位藝術作品結合了技術的精確性、概念的深度和情感的衝擊力,它必須能引起思考,能在多個層面上與人產生連結,並邀請觀者重新思考或想像身處的世界。」Refik透露,自己除了建築外牆之外,對於挑戰非傳統介面和材料也充滿興趣。「我特別被數據美學與自然環境結合的概念所吸引,希望終有一天能探索如水、風及有機材料等媒介。」

Refik Anadol希望觀眾能在作品中感受藝術與技術的交會,即便他們無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技術細節也無妨。(攝影:Efsun Erkilic)
Refik Anadol希望觀眾能在作品中感受藝術與技術的交會,即便他們無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技術細節也無妨。(攝影:Efsun Erkilic)

重新定義博物館與藝術創作

將於2025年問世的全球首間人工智慧藝術博物館「Dataland」,是Refik最新一項革命性嘗試,也是工作室成立10年的里程碑。他希望重新定義博物館,突破以保存和展示歷史作品為主的模式,打造一個充滿動態、持續演變的互動空間。

團隊將運用自行開發的AI模型——大型自然模型(Large Nature Model),從史密森尼學會、《國家地理》雜誌、倫敦自然歷史博物館等 機構,以及世界各地的熱帶雨林中,以符合道德規範的方式獲取數據圖像。除了視覺,Dataland還將從生態系統中捕捉聲音、透過AI產生氣味,譜出一場嶄新的感官交響曲。對於許多人詬病AI產業高耗能的問題,Refik也聲明將與Google合作,利用奧勒岡州的永續能源來供應AI運作,減少對化石燃料的依賴。

攝影|Efsun Erkilic 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2021年威尼斯建築雙年展,Refik Anadol與哈佛大學教授Gökhan S. Hotamisligil合作,《Sense of Space:Connectome Architecture》為建築、神經科學、視覺藝術和機器學習的感知交會。(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問及Refik如何看待AI發展和藝術創作之間的關係,他表示:「人工智慧和機器學習為創意開拓全新視野,讓我們能以過去難以想像的方式,將數據視覺化或模擬環境。藝術與科技始終處於不斷的對話之中,彼此塑造並重新定義對方。對我而言,這段關係最令人興奮的是它 能擴展人類想像力的邊界。」不過這位走在科技前線的藝術家也強調,「AI作為創意、敘事和解決問題工具的潛力令人鼓舞;但同時,AI在偏見、隱私性和永續性等方面的倫理問題,也必須時刻受到重視——雖然科技可以帶來良善的力量,但它必須以人類價值和地球福祉為終極方向。」這場以AI掀起的文藝復興,不只帶來改變,也讓人類更知曉那些必須守護的不變價值。

「Dataland」最初的發想,源自Refik Anadol思考在AI時代下,博物館還能作為什麼樣的空間。(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Dataland」最初的發想,源自Refik Anadol思考在AI時代下,博物館還能作為什麼樣的空間。(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Refik Anadol

1985年生於土耳其伊斯坦堡,新媒體藝術家、藝術總監和人工智慧先驅。擅長將建築化作畫布,重塑空間感知並創造全新體驗,其作品圍繞人工智慧時代中的人類身分問題,探索群體記憶、機器學習和藝術之間的交會。創作形式包括數位雕塑、大型公共藝術和沉浸式裝置,與Google和NVIDIA等科技公司密切合作,作品足跡遍及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蛇形藝廊及聯合國總部等。

企劃|張以潔 文|姜盈謙
攝影|Efsun Erkilic 圖片提供|Refik Anad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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