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難民、受災戶也能自己蓋房子!走遍全球災區的謝英俊建築師讓在地生命力主導災後重建

「蓋房子是一種生產的行為,只要是蓋房子的地方都像嘉年華。這邊開工上樑、那邊放鞭炮請客,整天都充滿生命力」。

 

受天災侵襲的人們,不但需要安身立命的住所,還得重新團結起來,找回信心往前行。投身災後重建工作 20 年的建築師謝英俊,不斷實踐這件事,開放建築的技術讓所有人參與,使生產行為變成振奮人心的強心劑。

 

訪到一半的時候,謝英俊的手機響了。電話那頭批哩啪拉報告施作的進度,謝英俊一下說對就是這樣,一下又說我建議要怎樣怎樣,像坐陣營中的將軍發號施令。在災後重建現場奮鬥二十年,如今的他少跑國外了,寧願窩在日月潭邵族部落的工作室,也是他實踐協力造屋的初始地。「這裡像烏托邦。」他說,然後秀了一下手機,「現在都是透過網路喲。」

 

開發輕鋼構系統,讓所有人都能參與造屋遠端遙控乍聽有偷懶之嫌,但實際上是案子太多,分佈又廣,得仰賴事務所成員在現場監督,而經驗老道的謝英俊就算飛不過去,藉著手機溝通也能掌握十之八九。他的鋼料工廠在成都,料件做好後直送工地。談起在進行的工作,他竟不說自己是建築師:「我們就是賣鋼構,這是我們核心的品牌啊。」

 

1999年,謝英俊在921大地震後進入日月潭的邵族社區主持重建,運用在地回收材料和輕鋼結構,造出一系列實驗住宅,正式展開他的災後重建之路。之後,包括2008年的四川大地震、2009年台灣八八水災、乃至2015年尼泊爾地震,都能看見他的身影。和一般建築師不同的是,他把「自己住的房子自己蓋」這件事情徹底執行。和他一同前往四川大地震災區的實習團員廖惟宇在著作《游擊造屋》中描述:「謝英俊團隊的設計圖相當特別⋯⋯僅以一套最精簡、甚至有些符號化的說明圖來輔助現場施工。這套圖大略可以分成三部分:料單、結構圖、以及零料件圖。⋯⋯把尺寸統一可以讓結構圖簡化為大量單線,同時用格式化的料單做編號整理。零料件則大部分是輔助用的連接件。」所有構件接合都簡單化到極致,只要適當帶領,就算無背景的素人也能順利投入造屋工作。

 

「通常做設計的人,所有地方都要under control,但我們的想法不是這樣,控制的東西越少越好。」謝英俊說,「因為這東西不是來自我們,而是來自他們(災民)和我們的合作。他們是很重要的角色。」除了建築專業外,他也從事過營造工作,深諳施工細節,也因此懂得建商營造商在各環節上謀取的暴利。他設計出能依場域需求變化的輕鋼造屋系統,希望把建築的專業開放予群眾,一方面避免被不肖廠商哄抬費用,一方面為投入搭建的居住者帶來團結與激勵的作用。我們探問看見這麼多災民,又不可能一一幫上忙,心理壓力如何調適?他卻彷彿不覺得那是問題。「蓋房子是一種生產的行為,只要是蓋房子的地方都像嘉年華。這邊開工上樑、那邊放鞭炮請客,整天都充滿生命力。」

 

最好的老師是農民建築師

強調居民投入造屋,重點在背後的社群營造。老家蓋房子,遊走外地的年輕人回來幫忙,左右鄰居捲起袖子加入行列,最後一整區的房屋蓋起來了,大家都有歸屬感。不過,當然也有沒那麼歡樂的時候。去年謝英俊受芬蘭設計週邀請,前往赫爾辛基帶領難民投入「中繼屋營造行為藝術」,一起以在地木材打造兩層樓高的實驗建築,卻遭當地反移民組織極力反彈,到工地現場抗議,支持難民的人權團體也上街遊行,兩方衝突讓這件設計作品瞬間成為嚴肅話題,官員媒體都來關切。設計週的策展人慌了,謝英俊與團員卻老神在在,在一樓搭了棚子,轉變為開放空間,邀雙方代表來發表意見。麥克風遞上去時,原本激動的抗議人士突然變得很gentleman,最後氣氛180度逆轉,和平落幕。「策展人後來有點埋怨,說我們是不是原先就都設計好了。我說是啊,本來就知道會這樣。」他得意笑道。

 

受災現場千變萬化,卻總能關關過。因為人是活的,與其行前擔心受怕不如現場隨機應變。而且許多鄉間居民還保有傳統造屋的智慧,就算語言不通,只要提供鋼構骨架和結構圖等,對方幾乎立刻上手。「最怕我們的建築師還想用自己的專業強教他們,那就完了。」例如2015年前往尼泊爾地震災區協助重建時,僅提供最精簡的鋼構,居民自己使用舊房子的木頭作替換材料,也加入部份在地工法,在條件艱難的情況下完成重建。四川大地震楊柳村造屋時,起架當天民眾甚至自動拿了撐竿,還熱烈唱起號子,沸騰的氣氛反過來感染前來指導的建築團隊。「做完台中歌劇院的伊東豊雄,最近不也感嘆說,不應該做出這麼複雜、難蓋的房子?因為他經歷過311地震,對建築的看法就變了。房子應該越簡單、越容易做越好。現在的建築師,做的都是金字塔頂上的,像蓋巴別塔。但在災區工作,都在解決最基本的生存需要。」謝英俊說,「未來一定會回歸手工,這是趨勢。哪怕我們這套體系也是,鋼是工廠生產,其它都是手工啊。」

 

透過網路平台,開放建築專業

除了生產鋼構,提供獨立研發的輕鋼造屋系統以外,謝英俊還有一個理想,就是未來能開發一個平台,讓使用者在上面運用系統設計出想要的房子,頗有開源建築(Open-source architecture)的意味。「現在房屋生產的間接費用很多,若透過網路整合,這些都可以壓縮掉。所以最重要的是結構要完美數位化。」看來以後要在手機上做的事還多了。不僅遠端遙控,甚至和世界連線,把他的造屋系統用合理價格提供給所有需要的人。不過,那些無法連線的地區,還是得親自出征才行。「我們下一個案子在土耳其靠敘利亞邊界,那裡很多人正參與重建。長官接待我們去辦公室,漂漂亮亮的,因為才剛蓋好,之前的被炸掉啦。」謝英俊輕描淡寫地說,眼神卻像隨時能出征似的,犀利而堅定。

 

文/歐陽辰柔

攝影/張藝霖

圖片提供/謝英俊建築師事務所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 2018《La Vie》雜誌 5 月號】

延伸閱讀

RECOMMEND

專訪英國設計鬼才Thomas Heatherwick:打造令人喜愛、更有靈魂的《人本建築》!

專訪英國建築師 Thomas Heatherwick:打造令人喜愛、更有靈魂的《人本建築》!

無聊的建築有害人的身心?Thomas Heatherwick在《人本建築》一書中抨擊了20世紀以來現代主義建築的弊端,在繁體中文版出版之際,這位建築鬼才親身談論他的新書,並分享怎樣的建築才有趣,並且具有人性。

2023年,Heatherwick展開「人本化」(Humanise)運動,共同推動的紐約創意團隊Uncommon Creative Studio透過AI生成軟體輔助,將深受大眾喜愛的地標建築「篡改」成無聊建築,於是白金漢宮、愛丁堡城堡、倫敦塔等等,皆化作輪廓方正、色澤慘淡的現代主義國際風格。這不禁引人好奇,他們在訴求什麼?Heatherwick解釋,「我們一直被大量缺乏特色的公共場域所包圍,每當我與一般人交談時,他們都會點頭表示認同。」人本建築的核心理念,在於創造能啟發人們與周遭環境互動的空間,讓人們珍視並追求更好的環境品質,而非僅僅將它們視為可隨時替代的消耗品。「從工作室成立之初,我就更多地將我們的工作視為解決問題,而非表達自我,因而在每個專案中,我們都致力於深入挖掘表面需求背後的根本問題。」現代主義建築的主導,正是他所認為的一大問題。

(圖片提供:原點出版)
《人本建築》。(圖片提供:原點出版)

現代主義建築的無聊危機

二戰後百廢待興,大量的重建與住房需求急須滿足,Heatherwick並不否認現代主義建築解決了當時迫切的問題,可現代主義建築大家柯比意所提倡的直線造型和大量生產、美國建築師Louis Sullivan的「形式追隨功能」、德裔美國建築師Ludwig Mies van der Rohe的「少即是多」,與奧地利現代主義建築先驅Adolf Loos的「裝飾即罪惡」等等概念,劇烈影響建築思維,儘管建築潮流前撲後繼,但包括在後現代主義、粗獷主義建築之上,現代主義的影響實然揮之不去。其中,Heatherwick認為不能忽視建築過程不可避免的商業層面。「商業模式愈加優化,為了追求更高的利潤和效率,剝離了一切可以省略的元素。然而,從人性角度來看,這反而導致了效率的降低。」他補充,150年前的開發商和建築商建造數百萬幢住宅,但當時觀念仍在建築中融入人性化的裝飾細節。然而,前一世紀的現代主義建築的敘事成為他們減省成本的嶄新證言,「這使他們得以將那些細節視為無關緊要的、可有可無的開支,而非創造人性化空間的必要元素。」

(圖片提供:Vessel)
受印度階梯井系統(step-well)啟發設計的紐約地標「Vessel」自2019年開幕起備受討論,在改善安全性後於2024年末重新開放。(圖片提供:Vessel)

許多建築設計落入單調、失去活力的窠臼之中。Heatherwick在書中舉證幾篇科學研究論證,平淡無聊、缺乏感官刺激的環境對人的身心與幸福感有所損害。他提到,英國維多利亞和喬治亞時代的樣式書(pattern book),曾提供視覺系統給予設計者變化裝飾的參考,這在現代主義時代被屏棄了。而他認為當代要有嶄新的樣式書,那麼靈感可以取自哪?「我總是在各處尋找靈感,這就是為何我的工作室裡充滿各色物品——從樂器和珠寶製作工具,到彈簧、梳子、巧克力模具,甚至還有矽膠披薩——每一件物品都可能蘊藏有用的線索。」

這些成為自然造型的「種子聖殿」(Shanghai Expo 2010 British pavilion)和中國Xi'an Tree(2025)、受印度階梯井系統(step-well)啟發的紐約Vessel(2019)等建築造型參考,「靈感並非僅存在於我自己腦海中,它們源於與委託方、合作者和團隊的對話交流。我最喜歡的是當我無法確定一個專案靈感的確切來源時——那種感覺像是一種共同的發現。」例如,倫敦國王十字區購物中心卸煤廠(Coal Drops Yard,2018),在經具有遠見的城市規劃師建議後,如同「親吻」的兩棟獨立建體屋頂在空中交匯的結構因而成形。

(攝影:Hufton+Crow)
「種子聖殿」由6萬根裝有各色種子的透明壓克力管組成,彷彿有著生命力。(攝影:Hufton+Crow)
(攝影:Hufton+Crow)
2018年倫敦國王十字區卸煤廠(Coal Drops Yard)將兩座1850年代維多利亞時期煤炭倉庫屋頂延伸,連接成為漂浮的上層空間。(攝影:Hufton+Crow)

情感機能讓建築重返人性

Heatherwick在書中,提倡人本化的建築必須提供足夠的「情感機能」,其中他進行種種針對建築立面的探討,並衍生出3種視覺距離(城市、街道和門前)等概念。為此可能需略微增加預算投入,可他認為人對空間的敏感性從來都存在,建築應更多回應人對複雜感官刺激的需求。即便在預算限制下,也能激發出創新解決方案,例如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教學中心「蜂巢」(The Hive,2015)便是透過巧思找出設計與施造的創意解法。「我們怎能不將文化融入建築外觀呢?我們需要充滿歡樂、引人入勝的城市營造,尤其是在那些我們無法逃離周圍密集建築的城市中心。在這些地區,任何建築往往都高聳矗立,在環境中留下深刻印記,因此它必須為社會做出某種貢獻。」

(攝影:Hufton+Crow)
2015年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教學中心「蜂巢」。(攝影:Hufton+Crow)

某種程度上,Heatherwick設計的作品外型都相當醒目,但這並非他的目標本身。他強調,並非所有建築物都要有不尋常的造型才能引人入勝。就如同大規模建造住宅的時期(尤其是英國)只是簡單的方盒子,卻仍擁有人性化 的細節。「令人驚訝的是,我們現在是多麼渴望任何能引起共鳴、具有特色的事物。」

(攝影: Raquel Diniz)
2023年麻布台之丘日本東京(Azabudai Hills)成為都心綠化新地標。(攝影: Raquel Diniz)

這些多是從視覺出發,但並不代表要忽略其他人體感官的重要性。Heatherwick提到工作室中最喜愛的物品之一:鹽磚。它被放在田野中給山羊提供礦物質養分,數千隻山羊以小小舌頭舔舐著、鑿刻出溝槽,最終形成宛如沙漠岩石的紋理。他解釋,儘管書中先以「視覺」為切入點(當代世界如此受視覺宰制),但他們團隊實際上也相當關注建築中人們會觸摸到、卻常被忽視的元素。例如,道路交叉口的觸感應鋪設,以及電梯按鈕和扶手,如在倫敦奧林匹亞展覽中心改建案(Olympia London,預估2025年開放)中,將文字造型轉化為電梯按鈕的設計。他強調,人類皆具有「圖形識別」(pattern recognition)的能力,但大多數人一生都在建築物中經歷著重複、劃一的元素。

「建築設計往往過度強調宏偉壯觀的特色,卻忽略了真正重要的細微之處。這正是我們專注於小細節的原因——那些能夠創造意義、引發驚奇或帶來幽默感的元素。」相較於大型建築的整體成本,這些精心設計的製作成本相當低,卻能創造出豐富的互動機會。「如果設計師能對這些熟悉的元素做出小小的貼心改變,在人們認為只有大事物才重要的、意想不到的地方展現關懷,就有機會溫暖人心。」

(攝影:Iwan Baan)
2012年倫敦紅色雙層巴士重新設計後,保留經典圓潤外型綿延如緞帶的玻璃設計。(攝影:Iwan Baan)

有趣的設計重塑建築公共性

當前AI等科技正經歷突破性發展,Heatherwick也在書中提到不少建築師正嘗試的、深具想像力的AI生成設計。對此他補充,所有技術都是工具,AI亦是,但很難想像AI能夠如同人類去愛、去關心、投入,並真正做出有趣的決策。「我對此非常樂觀,如果將AI與富有想像力的人類思維結合起來,我們就能講述一些真正有趣的故事。」在他看來,AI不失為增進建築人性化的手法。

(攝影:Hufton+Crow)
2021年「小小島」以獨特的花盆結構支撐創造起伏地形。(攝影:Hufton+Crow)

今年Heatherwick受邀擔任首爾城市建築雙年展的策展人,方才公布10組入選創作和社區團隊,將來自市民的聲音帶進展會中。他分享,這些團隊都熱衷於將日常建築與當今城市面臨的重大社會問題——孤獨、團結、分裂和歸屬感——連結起來,也都透過建築外觀提出實際且挑戰人們既定印象的解方。「有時我們忘記建築是公共生活的背景。作為設計師,我們必須意識到這是一個巨大的責任,並記得要自問:『這些建築每天能為過路人提供什麼?』」

圖片提供|Vessel

Thomas Heatherwick

英國設計師,1970年出生於倫敦,24歲創立同名工作室Thomas Heatherwick Studio(今名Heatherwick Studio)。作品橫跨多個領域,從建築到家具,都以嶄新、原創、符合人本為特色。致力於讓我們周遭的世界更加歡樂,更有吸引力。作品包括倫敦雙層巴士、2012年倫敦奧運聖火台、美國加州谷歌灣城景園區(Bay View)、紐約「小小島」(Little Island)漂浮公園等。

文|吳哲夫 
攝影|Hufton+Crow、Iwan Baan、Michael Moran for Related-Oxford、Qingyan Zhu、Raquel Diniz
圖片提供|Vessel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 La Vie 2025/4月號《從器物開始的理想生活》

延伸閱讀

RECOMMEND

2025大阪世博「荷蘭館」專訪&實體開箱:RAU Architects以發光球體貫穿建築與展覽,探索人類如何共同生活

2025大阪世博「荷蘭館」專訪&實體開箱:RAU Architects以發光球體貫穿建築與展覽,探索人類如何共同生活

2025大阪世博於4月13日正式開幕!「荷蘭館」以懸浮空中的發光球體,和結合米飛兔的策展內容成為參觀焦點。La Vie專訪建築團隊RAU Architects,不僅分享建築設計細節與幕後,也不諱直言世博耗費巨大,與當今重視的永續議題如何矛盾,又該如何解?而編輯也實際踏訪夢洲,帶回第一手的荷蘭館參觀心得!

如太陽般的巨大發光球體冉冉升起——這是「荷蘭館」從釋出模擬圖後就烙印在眾人心中的印象,而觀眾也會在入場之前,拿到一顆小球,球上設有感應裝置,只要碰觸展場上的感應點,球體即會發光。從建築到展覽,荷蘭館以「球」的形象貫穿,而這顆球,即象徵了我們所處的地球,指向荷蘭館想探討的永續議題。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永續已是當今顯學,倡議此概念的展覽已非常多見,面對此一容易淪為「說教」的命題,荷蘭館選擇將展場體驗簡化,讓觀眾手捧小球穿梭展場、拿球觸碰感應裝置等自然行為,理解到永續理念。例如,要啟動牆面的聲光裝置,必須越多顆球同時接觸牆面才能達到,若僅有一顆球是無效的,由此連結到人類必須合作,才能迎向未來。又或是,觀眾拿著球在展場移動時,勢必會雙手捧著,小心呵護其不掉到地上,隱喻了人類必須悉心照料地球。搭配展場的各式新媒體藝術影像,造就一場簡潔而印象深刻的體驗。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La Vie也專訪到建築團隊RAU Architects創辦人Thomas Rau,就由他現身說法荷蘭館如何步步發想與落實,以及他對於永續議題、世博意義等的想法與見解!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Q:請先分享荷蘭館的設計概念和籌備過程!

這趟設計旅程始於3年前,目標從一開始就很明確——不僅要打造一座裝載展覽的容器(這在世博中十分常見),而是創造一座「建築即訊息」的場館。無論是細節、材質,或服務人員的手勢,每一個元素都有我們想講述的故事。因此我們採取整體性的設計方法,將建築化為「新曙光(A New Dawn)」的具象呈現——由循環經濟、潔淨能源與國際合作推動的未來。展館的核心,是一顆發光的「人造太陽」球體。這顆直徑10.6公尺的球,象徵從水中汲取的再生能源,尺寸則呼應了岡本太郎在1970大阪世博設計的「太陽之塔」,其頂部的金色面具,藉此向歷史傳承致敬。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我們同時深入汲取日本文化精神,外立面以長達425公尺的波浪狀板條構成,象徵流動的水流,紀念了荷蘭與日本長達425年的交流。這段淵源可追溯至江戶時代,當時日本實施嚴格的鎖國政策,荷蘭幾乎成為唯一的對外貿易國。當時因資源有限孕育出節制、再利用的文化,正是當今所謂的循環經濟的前身。整座展館為可拆解式設計,世博結束後將於新場域重新組裝,確保所有材料皆能持續被利用。建築因此成為一種敘事工具,不僅講述「我們建了什麼」,更講述「我們從現在開始應該如何建造」。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Q:遇到最大的挑戰是什麼?

這個計畫本身便充滿複雜的挑戰。例如在填海造陸的鬆軟土壤上施工,確保建築能夠抵禦地震與颱風,打造出一顆看似漂浮、卻又能讓參觀者進入內部的球體結構。

但真正的挑戰,其實來自「人」的層面。我們的團隊橫跨不同文化、語言、專業領域與時區,在思考模式、解決問題方式與溝通語境上都截然不同。如何「對齊」這些差異,成為我們最需要持續投入的課題,也需要不斷理解、共感與協作。也正因如此,「共識之地(Common Ground)」此一主題不僅僅是設計的概念,更是我們整個合作歷程的真實寫照,是促使計畫得以實現的基石。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Q:私心希望觀眾注意到的荷蘭館亮點?

其實有兩個。首先是夜晚發光的球體,這顆看似懸浮於空中的大球,象徵著永續與創新,引人驚嘆和反思。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第二則是遍布展館各處的QR Code。這些簡單卻充滿力量的設計,讓「循環經濟」不再只是抽象概念,而變得具體可見、可參與。透過掃描,參觀者可以即時了解建築中各項材料的來源與再利用方式,讓繁複的永續理念,化為一場吸引人且可互動的體驗。我們希望參觀者不只是走進這座展館,更能與其背後的價值產生共鳴。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Q:透過荷蘭館,你想傳達給各地觀眾什麼訊息?

這個訊息很簡單,卻極具迫切性:唯有彼此合作,我們才能解決當今全球所面臨的挑戰。荷蘭館邀請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在此相遇,在這個空間,差異將被尊重,合作則被視為必要基礎。

同時,我們也希望參觀者能反思一個更深層的觀點:我們是地球的過客,而非主人。這顆星球是一個封閉系統,不會有全新的資源從外界進入。資源如果不能再生,即是有限。因此我們必須轉向循環性的思維,也就是讓有限資源得以持續流通、再利用的系統性方法。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這項原則正是荷蘭館的設計核心。展館為完全可拆卸結構,從一開始便以再利用為前提而建,確保每一個元素在世博結束後,仍能以另一種形式延續。透過這場實驗,我們邀請參觀者一同邁入「新曙光」,一個由循環、責任與共享願景所形塑的未來,並重新定義我們該如何共同生活。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Q:除了荷蘭館,這次大阪世博最期待看到哪個展館?

我們特別期待造訪日本館,它將深入呈現日本豐富的文化。在「水之廣場」的《藍夜彩虹遊行》(Under the Midnight Rainbow)水舞秀也是必看。最後,藤本壯介設計的「大屋根」堪稱是建築奇觀!

Q:世界博覽會從19世紀舉辦至今,展會本身的意義也隨時代改變,身為建築師,你如何看待2025年舉辦世博的意義?

世界博覽會至今仍具備巨大潛能,作為文化交流、創新實驗與啟發想像的平台。此時此刻,我們比以往都更需要實體場域,讓各國能面對面交換想法、共同面對全球挑戰,而世博正是實現此對話的場所。然而,我們也必須正視某些無法忽視的問題。世博是極為高昂的工程,需要投入龐大的資金、能源與建材,卻只為了短短幾個月。各國展館在同一場域因建造與運輸造成的環境衝擊,在資源緊縮與氣候危機的現況下,更顯得迫切且具爭議性。

(攝影:Zhu Yumeng)
(攝影:Zhu Yumeng)

不過矛盾的是,正因為這種「高度集中」,無論是人群、創意或目的,讓世博具有真實的影響力。在同一個場域實際相聚,所激發的行動力與觀念轉變,往往是數位交流難以取代的。若能以更具責任感的方式策劃與執行,世博是可以成為創新實踐的試驗場,也是凝聚共識、塑造永續與包容未來的契機。

RAU Architects創辦人Thomas Rau。(攝影:Daniel Koeb)
RAU Architects創辦人Thomas Rau。(攝影:Daniel Koeb)

採訪整理|張以潔
攝影|Zhu Yumeng、Daniel Koeb

2025大阪世博「荷蘭館」
時間:2025413日~1013
更多資訊可見荷蘭館官方網站

延伸閱讀

RECOMM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