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是枝裕和親談《小偷家族》電影創作理念 犯罪與貧窮中,那一份最普通的幸福

專訪/是枝裕和親談《小偷家族》電影創作理念 犯罪與貧窮中,那一份最普通的幸福

「讓小孩子去偷東西,你都不會覺得心虛嗎?」「因為除了偷竊之外,我沒有什麼可以教他的了。」面對警察的盤問,柴田治低聲說著。《小偷家族》後半段劇情急轉直下,殘酷真相逐一被揭開,但隱藏在罪惡背後一絲幽微的人性光亮,卻又讓觀者無比動容。這部片為是枝裕和生涯再突破的力作,替他摘下坎城最高殊榮金棕櫚獎,也充滿其一貫的風格和提問。家是什麼?家人的羈絆從何而來?他用最哀傷的寓言故事緩緩道來。

 

1988年,東京豐島區發生「西巢鴨四棄子事件」,一位在百貨公司上班的女子拋棄四個小孩和男友私奔,長達半年孩子們僅靠母親寄來的微薄零用金為生。當年是枝裕和26歲,剛開啟長達十年的電視紀錄片製作生涯。他跑去長野縣春那小學,記錄學生們和荷蘭乳牛一起生活的故事,採訪終了,當地老師卻問他:「這個教室是我和孩子們學習成長之地,是枝導演真正要面對的,難道不是應該到你生長的東京去找嗎?」此話猶如當頭棒喝,他旋即返回東京,又看見棄子新聞,隔年便參考該事件寫下劇本和企畫書,成為後來《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的雛形。該片是他第一次入圍坎城金棕櫚獎,還催生出史上最年輕的坎城影帝柳樂優彌(當時14歲),讓他在世界影壇的中心大放異彩。「這部電影想要描寫的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真的只是想描繪出那些小孩的日常生活。」他於日後表示,「電影不是用來審判人的⋯⋯我總是期盼看電影的人回到日常生活時,對日常生活的看法能有所改變,能成為他們改掉用批判性眼光看待日常生活的契機。」

 

時間來到2018年,那個每日賣命拍電視紀錄片的青年,如今早已是坎城影展常客。當頒獎人凱特布蘭琪(Cate Blanchett)唸出本屆金棕櫚獎得主是《小偷家族》時,全場歡聲雷動,他愣了一下,緩身起立致敬。初衷沒變,描述社會底層的貧窮也沒變,但他成為日本第四位註1、也是日本睽違21年再獲得金棕櫚獎的導演。他溫和地重申面對這份志業的立場:「在彼此對立的人之間,以及產生隔閡的世界之間,電影應該擁有把它們連繫起來的力量。」

 

沒有對與錯,只想拍出日常生活

不僅質量兼具,還是世界各大影展常勝軍,是枝裕和無疑是日本現下最具代表性及創造力的導演之一。有人在他的作品中看見小津安二郎悠緩卻越嚼有味的時間感,也有人將他視作繼山田洋次後另一位「國民導演」。追根究柢,都和他的平淡風格、以及擅寫家人之間的情感有關。雖談家,他卻從未渲染家的溫馨,相反地,他認為自己電影的整體是描寫「被留下來的人」。註2

 

《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有四個被母親遺棄的年幼孩子。集結多位知名女星合演的《海街日記》,描述因生父撒手人寰,姐姐們將同父異母的妹妹接來一起生活。近作《比海還深》中主角的父親逝世,主角也因離婚被迫孤獨度日。比起「失去」或「死亡」,他的鏡頭一直對準的,是「被留下的一方,他的生活是什麼」。

 

這種關懷有跡可循。他回憶九〇年代完成的早期電視紀錄片《然而⋯⋯∼福利消失的時代∼》時曾指出,「儘管來到福利這個社會性題材的入口,我關心的卻是丈夫自殺身亡後妻子的哀傷輔導作業。」隔年其大銀幕處女作《幻之光》也扣緊未亡人的主題。

 

被留下的一方,生活從來不是容易的。「並非『因為是家人所以什麼話都能說』⋯⋯反而是『因為是家人,所以不想讓他們知道』等情況在實際生活中佔絕大多數。」台灣觀眾熟悉的《橫山家之味》裡,身為次子的主角為了爭一口氣,刻意隱瞞失業的窘態,而母親除了不斷邀請讓優秀長子因相救而喪命的男孩來家中作客以折磨他外,難得的家族聚會上,還刻意播放當年父親和外遇對象一起唱的流行曲。家是如此破碎卻又無可替代,是枝裕和很微妙地點出其中複雜的多面性。當年《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的初稿曾被製作公司的人建議「結局不要太晦暗」,他卻認清,自己要的不是救贖的淨化,也非斥責或哀悼,而就是過程本身,進而毫不迴避呈現無限灰色漸層的世界。

 

然而,既然有遁入黑洞般的死亡和別離,那一定也有迎向白色之光的燦爛時刻。他從未忽略,即便在最困苦難熬的情況下,人類面對生活所能展現最單純的「生」的喜悅。《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中即便媽媽不在,又髒又餓,孩子們還是會偷偷跑去公園玩耍。《海街日記》裡就算最小的妹妹為父親外遇所生,三個姊姊依舊接納並看見她的純真善良。《比海還深》的最後,對著「無法成為理想大人」、長年不得志又失婚的兒子,母親嘆道:「總是在追逐失去的東西,夢想著無法實現的願望,把自己困住,每天怎麼會快樂?」像在說生活有苦有樂,痛苦會來,快樂也理當存在。

 

「犯罪」讓我們生活在一起

不斷沿著「家」的概念向更深處探索,是枝裕和終於來到至今生涯的巔峰。《小偷家族》敘述年老的母親初枝、先生柴田治、妻子柴田信代、妻子的妹妹亞紀、以及兒子祥太,一家五口倚靠母親的老人年金過活,暗地裡也以偷竊維生。某夜,治發現被生母遺棄的小女孩由里,將她帶回家中當成自己的女兒養育,直到看見由里的尋人新聞⋯⋯。

 

血緣,或許可看作家庭成立的「根本」。2013年的《我的意外爸爸》中曾直視這層「根本」。透過兩個發現抱錯小孩的家庭,面臨是否換回「親生兒子」的掙扎,討論「父母從什麼時候開始成為父母」。到了《小偷家族》更決絕,因為小女孩由里不僅毫無血緣連帶,這個小偷之家還深受貧窮糾纏。少得可憐的年金,信代在加工廠賺取的零丁薪水,以及走投無路之下被迫越過法律界線,以贓竊換取更好的物質享受。在這髒亂無章的家庭之外,是枝裕和點出的是日本、乃至於全世界逐漸嚴重的貧窮問題。當初他從長野縣返回東京,看見自己家鄉繁榮的背面,竟充斥著疏離、貧瘠和犯罪,時隔30載,這些問題不但沒有消除,反而加倍惡化。過不起最基本的生活,還有可能得到家庭生活嗎?躲藏在社會最角落的腐敗家族,該倚靠什麼走下去?

 

本片不意外再度看見老班底──飾演初枝的樹木希林,和飾演柴田治的Lily Franky,讓電影充滿觀眾熟悉的「是枝味」。然而最亮眼的,非飾演女主角信代的安藤櫻莫屬。曾以《百元之戀》奪下日本藍絲帶獎的她,是日本30代女星中最具演技實力的其中一位。影片後半她直面鏡頭告白,以一個誘拐犯罪者的身份,道出社會的真實與殘酷,更教人屏息至無語。

 

「我們是不是被選中的呢?」電影其中一幕,走在春光明媚的天橋上,看著小步前行的由里,信代不經問起身旁的初枝。或許當一個人自己選擇家庭時,那份羈絆,要比被上天給予的還要更堅韌也說不一定。「家人」究竟如何成立?或許探問這件事情之前,得先明白,倘若世上有一百種幸福,那麼也會有一百種家人的形式。

 

是枝裕和談《小偷家族》

(內容涉及《小偷家族》電影部分劇情,不想被暴雷者,請斟酌參閱)

您長年來一直不斷嘗試撰寫原創劇本,包括《橫山家之味》、《第三度殺人》、以及這次的《小偷家族》等,皆獲得很高的評價。您為何堅持撰寫原創劇本?

 

首先我要說的是,日本電影之所以經常改編自漫畫,是因為日本的漫畫都非常優秀,而且非常有趣。現在這個時代,電影和電視劇的製作人,都會去書店找漫畫來看,漫畫就是如此地有趣,這是我的一個前提。不過我的確感覺到,來自導演原創的電影,這20年來愈來愈難成型,如此一來,就失去了電影的多樣性。因為我想做自己原創的電影,因此只能和現狀對抗,而且我身邊也聚集很多和我有相同想法的導演,想抵抗現今的潮流。舉例來說,西川美和註3導演就比我還要堅持只做原創電影這件事。我雖然打算做自己想看的電影,但或許也是會因為觀眾而改變也不一定,但總而言之,「如果想做原創電影,就要耐得住貧窮」,這樣的狀況一定要改變才行。

 

因為再婚或其它因素導致家庭成員重組,像這樣「如何成為家人」的議題一直反覆出現在作品中。您自己怎麼看成為家人這件事?什麼樣的情況下,彼此會成為真正的「家人」?

「普通」是最難描繪的。一方面不知道普通的基準是什麼。另外我也常想,描繪「普通的家族」,不能比「不普通的家族」顯得壓抑。家族的成員如果缺少了誰,就必須有人去頂替那個位子。父親不在的話,母親或兒子就會替代父親的角色,如此一來,我就會思考「父親」到底是什麼?一旦家族是這樣「流動」的狀態,本來看不見的東西,是否就能看見了呢?

 

構思《小偷家族》這部片時,腦中最先出現的,是一個什麼樣的畫面?

我看到新聞報導,一個家族因為偷竊釣竿被捕,而且他們沒把釣竿拿去換錢。我就想,這個家族還真喜歡釣魚啊⋯⋯然後腦中就浮現父子用偷來的釣竿釣魚的畫面。

 

《小偷家族》中,男孩祥太在偷竊前,會做一個轉指頭和吹氣的手勢,這個設定是怎麼來的?

我想創造一個只有這個家族知道的,類似咒語的東西。這個動作是助理導演想的。

 

柴田治和信代以偷竊為生,卻又給予小孩愛和關懷,可以說他們是一對同時給了最好和最壞榜樣的「父母」。您自己怎麼思考家庭「教育」這件事?就算不偷竊,父母也不可能是完人,這種情況下,如何教導小孩好好地長大?

我沒有什麼能說的教育理論,但真要說的話,我覺得沒有人是完美的,不要去要求別人(包括孩子)做到完美。

 

安藤櫻的演技無疑是《小偷家族》的一大亮點。她在劇中的哪一個表情最讓您印象深刻?

她偶爾會散發出某種神聖的氣息。片中有一幕,樹木女士對著正在看海的她說:「妳真漂亮」,原本劇本裡沒有寫到這句台詞,我想是樹木女士自然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我也深有同感。所以聽到樹木女士那句脫稿演出的台詞之後,我就做了一些修改,更加呈現出她的這個部分,譬如之後泡澡和最後會客室的戲。她在演出時,總覺得空氣變得特別澄澈,彷彿有什麼滿溢而出,因而讓氛圍變得神聖。這點我真的覺得非常厲害。我認為她本身已經釋放了某種超越演技的事物。

 

獲香港金像獎最佳影片的《十年》目前正籌備國際版本,而報導指出您擔任日本版《十年日本》的監製。您自己怎麼看日本的十年後?您最關注的議題會是什麼?

不是專注在犯罪和貧窮的社會問題,而是專注在「自己責任」的思潮。

 

奪下坎城影展金棕櫚獎對您而言的意義是什麼?以及如今導演生涯走到新高峰後,未來在電影產業內還想努力的事情是什麼?

我想一點一點改變日本電影的拍攝環境。影視從業人員的勞動環境和權利問題是當務之急。另外,我們需要像釜山影展這樣紮實的國際影展。以及對於文化發信基地的藝術電影院,該如何支持它們繼續經營。必須要改善的事情非常多,但最重要的事情,是繼續做出自己能夠認可的作品,然後不要超支(笑)。今後要如何實現自己想要拍的電影,這個獎項給了我這方面的能量。

 

 

註1:此前還有衣笠貞之助的《地獄門》(1954)、黑澤明的《影武者》(1980)以及今村昌平的《楢山節考》(1983)和《鰻魚》(1997)。金棕櫚獎(Palme d'Or)自1955年開始頒發,衣笠貞之助當年得到的是坎城電影節大獎,但廣義也被視為金棕櫚獎。

 

註2:因《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在坎城接受訪問時,有一位俄國記者指出「常有人說你是死和記憶的作家,但我不那麼想。你所描寫的是被留下的人。」是枝裕和表示自己恍然大悟,下意識的動機竟被採訪者點破。

 

註3:西川美和從大學時期開始擔任是枝的助導,與是枝裕和一同為2014年創設的工作室「分福」的核心成員,主導企畫和導演等工作。

 

文 歐陽辰柔 

圖片提供 采昌國際多媒體

 

【完整內容請見《LaVie》2018年7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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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末世物語》上映:坂本龍一兒子空音央首部劇情長片,魔幻寫實的末日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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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坂本龍一之子空音央執導的首部劇情長片《青春末世物語》於3月21日全台上映。本片從近未來觀照日本當代議題,兼具膽識與遠見,以地震創傷、移民隔閡、體制亂象等切面,刻畫青春成長的軌跡,被譽為既批判極權亦吟詠青春的話題之作。

空音央首部劇情長片

空音央(Neo Sora)1991年生於美國,自小穿梭紐約及東京兩地生活,大學時期主修哲學與電影,活躍於影像及藝術創作領域,作品橫跨劇情、紀錄、MV、廣告等。2020年首部劇情短片《The Chicken》入選盧卡諾及紐約影展;2023年執導紀錄片《坂本龍一:OPUS》,記錄父親坂本龍一臨終前的告別演奏而備受矚目;爾後於2024年交出自編自導的首部劇情長片《青春末世物語》,以一則魔幻寫實的末日寓言,獻給世上所有奮力反叛的靈魂。

《青春末世物語》導演空音央(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導演空音央(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在多元的成長環境下,空音央持續經歷東西方的思潮碰撞,《青春末世物語》設定於近未來的東京,描述的卻是極端民族主義抬頭、監控加劇、排外等當下社會急需正視的問題。以極具膽識的議題切入、當代簡潔的影像基調、細膩脫俗的編導功力等一鳴驚人,不僅一舉入選威尼斯影展地平線單元,更陸續榮獲國內外影展提名及獎項肯定,於金馬影展首映後口碑延燒。

(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海報(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以近未來的東京為背景

《青春末世物語》劇情闡述在近未來的東京,地震頻繁的壓抑日常裡,高中生摯友悠多和小幸盡情揮霍反叛的年少輕狂。從夜店臨檢中逃脫、潛入教室放送電音節奏,瞧不起體制歧視的勢利造作。一次惡作劇,使得校長執意在校園安裝電子監控系統,而掀起抗爭風波。悠多只想活在當下追逐音樂夢,小幸則因身分認同覺醒走上街頭,眼看青春就要分歧而告終,他們的友誼也在畢業前夕逐漸失控。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關於本片,空音央說明,《青春末世物語》以近未來的東京為背景,將現今日本已然存在的社會及政治氛圍加以放大。儘管右翼勢力和民族主義仇外情緒造成高壓,還是有越來越多的移民到日本定居,不同種族和背景的孩子們一起成長。《青春末世物語》的青少年主角們就在這樣的環境下,迎來了成長的洗禮。兩名主角各代表著面對政治壓迫時,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一個為了徹底變革而抗爭,另一個則信仰活在當下。迥異的傾向讓好友之間產生分歧,因為他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在我成長期間,其實也沒有認真關注社會和政治議題,我也想坦誠面對這一點,當時的我還是享受著和朋友玩樂、惡作劇、揮霍青春。從最直觀的層面來看,《青春末世物語》講述的是朋友之間自然而然地各奔東西,但電影也探討了整個大環境是如何默默塑造我們的生活和人際關係。《青春末世物語》裡的少年們在憂患中成長,都在各自尋求方法應付他們對未來的集體焦慮。我希望透過窺探這個想像中的未來,辨識它反映出的不安情緒,或許我們才能坦然面對現今的所有迷惘和恐懼。」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演員介紹

日高由起刀 Yukito Hidaka(飾 小幸)

生於2003年,拍攝《青春末世物語》時才剛高中畢業,曾是田徑運動員爾後轉職模特兒,隨即就被導演空音央相中而首次參與電影演出。在《青春末世物語》中飾演一名尚未歸化的在日韓裔高中生,雖然自幼即於日本生活,但在排外的社會風氣下仍然備受歧視。就在他面對日漸高漲的反政府思潮時,因而萌生參與社會運動的想法,也對好友的沉迷享樂和母親的百般忍讓感到不解。日高由起刀因拍攝《青春末世物語》的契機,除了體驗到高中生無拘無束的一面外,他也在成年後從父母口中得知祖母來自韓國,因而如同電影中的角色設定,戲裡戲外都有著切身的啟蒙與感受。

日高由起刀 Yukito Hidaka(飾 小幸)(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日高由起刀 Yukito Hidaka(飾 小幸)(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栗原颯人 Hayato Kurihara(飾 悠多)

生於1999年,受到導演空音央的挖掘,而從模特兒新秀跨足電影演出,外型與菅田將暉神似,卻多了幾分古靈精怪的氣質。在《青春末世物語》中飾演一名熱愛電子樂的高中生,更深信人生要把握當下、盡情狂歡,雖不受摯友認同,卻又何嘗不是以自己的方式對抗著這個世界?栗原颯人坦言,悠多這個角色和他自己有許多相似之處:都是來自單親家庭、熱愛音樂、任性不羈。或許是因為與角色背景和性格極為相似,看著悠多放肆玩樂時的歡笑下,總覺得深邃的雙眼背後藏著隱隱的憂愁,那難以言喻流淌而出的氣息尤其動人。

栗原颯人 Hayato Kurihara(飾 悠多)(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栗原颯人 Hayato Kurihara(飾 悠多)(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資料提供|好威映象、文字整理|Adela C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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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俊昊新作《米奇17號》上映!精準分鏡且同步剪接,10大重點解密奉俊昊獨特的電影工作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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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寄生上流》奪下奧斯卡最佳影片等4大獎後,奉俊昊睽違6年以《米奇17號》回歸。羅伯派汀森飾演的米奇,被唆使做盡有害生命的苦差,死後身體卻會被重新「列印」,陷入無限重生的悲劇輪迴。這是奉俊昊的第3部英語長片,他獨特的導演風格如何為好萊塢帶來衝擊?總是能把類型片拍成作者電影的他,這回又是怎麼創作出這部「奉俊昊式」的科幻喜劇?

《米奇17號》的故事發生於近未來世界,羅伯派汀森飾演的米奇在地球遭逢絕境,前往外星球避難卻成為了「消耗工」,被指派做盡各種危害生命的工作,死後其身體會被重新「列印」出來且保有記憶。片名的「17號」即表示,觀眾看到的「這個米奇」已死過了16次。當人類列印的「高概念」故事,遇上「能把類型片拍成作者電影」的奉俊昊,交織出擁有人類意義、死亡本質、階級對立等深層議題的娛樂爽片,片中不說教但嘲笑著人類,又緊緊擁抱了人性的可貴與可悲。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這是繼《末日列車》、《玉子》後,奉俊昊的第3部英語長片,也是他第1部在英國拍攝的作品。全片於20228月開拍,歷時87天拍攝,共搭建超過40座布景,分布於4座攝影棚、1座大型戶外棚、1座飛機機庫,還有無數個風格迥異的外景地點。這部製作龐大的電影,在劇本、攝影、美術、剪接、特效等面向都是一門極其精緻的工藝。以下盤整《米奇17號》的幕後創作細節,走進奉俊昊獨特的電影世界觀與工作方法!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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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改編幕後:不斷被列印的人是什麼感覺?

電影改編自小說《米奇7號》,奉俊昊表示,光是看到原著小說的簡介,就立刻被深深吸引。其中最吸引他的概念為「人類列印」,奉俊昊認為,人類列印不同於人類複製,更像是把人類當作紙張或是文件一樣不斷列印出來,光是「人類列印」的說法,就足以感受到這種生存狀態和職業本質的悲劇性。於是他開始思考,「如果真的有一個被不斷列印出來的人,他的感受會是什麼?這些想法一下子就浮現在我的腦海中,讓我馬上進入這個世界。」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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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人類列印,主角米奇巴恩斯也是奉俊昊著迷的點,「他並不是一個超級英雄,而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凡人,經歷了這場瘋狂的冒險旅程。」原著裡的米奇是一個普通人,但奉俊昊讓電影裡的米奇「更普通」,設定成為來自社會底層階級、甚至「魯蛇」的人。此外,小說原名《米奇7號》,電影增加為《米奇17號》,看來電影版的米奇更為艱困,足足多死了10次。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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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劇本創作:與世隔絕會寫出更好的故事

談到劇本創作過程,身為奧斯卡得主的奉俊昊也坦言,「真的非常孤獨和非常痛苦。」甚至會有完全不想寫的時候。一向都是身兼編劇和導演的他,將寫劇本看作自己的宿命,「不過我一直都知道這個過程大概在68個月之後就會結束,所以我就會抱著這種想法努力創作。我也會盡量讓自己變得愈孤立愈好,因為當我與世隔絕的時候,通常都能寫出更好的劇本。」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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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分鏡的執著:現場99%按照分鏡拍攝

熟悉奉俊昊的影迷,必會知道「分鏡」在其電影扮演的重要角色。奉俊昊對親手繪製分鏡圖有一種執著,甚至到了「沒有分鏡圖,我就無法拍電影」、「對我個人來說,當我完成了分鏡圖的繪製之後,我就覺得電影已經完成了」的地步。他的分鏡圖非常精確,無論是鏡頭構圖或運鏡方式都會詳細標註,且會嚴格遵循這些設計,99%按照分鏡圖拍攝。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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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奇17號》特技動作指導保羅洛威也分享,他認為奉俊昊早在電影開拍前幾個月,就已經想好每一個鏡頭。他提到彼此第一次見面時,奉俊昊就直接說明「我希望這看起來會是這樣⋯⋯」等非常具體的要求。保羅洛威說,他為其他電影設計動作的時候,通常得設計出10種不同版本,但《米奇17號》並非如此,而是先按照奉俊昊的構想拍攝一次,再拍攝另一個不同的嘗試版本。「但是他(奉俊昊)總是會說:『這兩個版本都很棒,但是我們要保留我原本想要的那個版本。』這是因為他完全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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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演員表演:在精準要求的框架下給予發揮空間

不過在演員表演上,奉俊昊會保持開放態度,樂於接受演員的即興發揮。他自陳:「這其實是一種矛盾,我在攝影機的位置和整體構圖上,非常嚴格地按照我的分鏡圖拍攝,但是同時我也告訴演員要在這些框架之中感到自在,也能夠自由發揮。這真的很矛盾,但這就是我的工作方式。」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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飾演米奇好友的史蒂芬元也提到了這點,奉俊昊對演員的精準要求,反而帶來了另一種自由。「他可能會說:『你要精準地走位,走到這個畫面中的這個位置。』但他並不會嚴格地指導:『我需要你做出這種特定的表演。』我認為他的執導風格更像是:『這是這場戲份的要求,這是你的表演空間,你可以在這個框架內自由發揮。』我覺得這種執導風格其實更自由,因為這樣一來,我身為演員就不需要去想一大堆其他的事情。」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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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拍攝節奏:不做額外補拍

羅伯派汀森表示,奉俊昊在最一開始就警告他,他的拍攝方式對演員來說可能會是一種衝擊,因為他不會做任何額外的補拍,而且從第一天開始就會這麼做。他分享《米奇17號》的拍攝方式,通常會「拍完一句台詞的鏡頭就直接換到下一個鏡頭」,有時甚至會「從一場戲份的中間挑出一句台詞來拍」,所以演員得必須立刻進入狀態。雖然是非常緊張、緊湊的拍攝,但演員也得以更精確地調整自己的節奏,不會因為要不斷重複拍攝整場戲而感到精疲力盡。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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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拍攝時同步剪接:電影製作就像反覆修剪的過程

奉俊昊在拍攝的同時也在同步進行剪接,並樂意讓演員看到剪接好的片段,確認自己的表演是否符合整場戲份的氛圍。羅伯派汀森認為,「這是一個大家都要同心協力一起合作的創作過程,你完全不會覺得自己和整個拍攝過程感到脫節。」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製片崔斗浩分享,剪接師楊勁莫不只每天都在拍片現場坐鎮,還全程負責後製作業期間的剪接工作。針對比較晚進組的演員,會直接提供已經剪接好的片段給演員看,讓演員快速掌握這部片的調性。在拍攝期間,奉俊昊會定期拿到剪接好的片段,通常會儲存在隨身碟裡,並在週末觀看。整個電影製就像是一個反覆修剪的過程,而這也是奉俊昊製作電影的一套方法,會不斷回頭檢視影片,一遍又一遍微調,所以到了正式的後製階段,主要進行的是視覺特效,以及確保一切都看起來準確無誤,但是整部電影基本上已經剪接得非常完整了。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⑦美術設計:未來世界必須建立在現實世界上

奉俊昊一開始就和創意團隊說明,他的創作理念是「未來世界必須建立在現實世界的基礎上」,希望觀眾能看到熟悉的視覺元素,而且不會有任何疏離感。當觀眾能在畫面中辨認某些地方時,故事才會有說服力。因此重點並非「一場前往外太空的探險任務」,而是「建構一個充滿人性的環境」,只是對於《米奇17號》來說,這個故事「剛好」發生在外太空而已。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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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指導費歐娜克倫比表示,電影裡的星艦內部空間,靈感來自早期的工業用設施和載具,像是鑽油平台、貨輪和潛艇。她觀察,這些地方的人類居住空間受到壓縮,放置引擎和幫浦等機械設備的機房占據了最大空間,而工作人員的居住空間則被壓縮到兩側(這代表這些空間總是以機械為優先)。這些空間呈現一種奇怪的不對稱感,牆面充滿意想不到的角度,而且地板上有坡道。她是這樣向奉俊昊闡述理念:「星艦上所有的空間都應該受到擠壓,人們活動的空間應該都是剩下來的空間。」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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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指導、攝影指導和服裝設計師在幕後的合作非常密切,甚至研發出一種色彩分層系統,所有的色調都經過精確校準,因此戲服的顏色和布景的色調通常都很類似,並且會透過打光來強調這種一致性。電影中的布景、陳設以及道具,則在「復古感和未來感」、「低科技和高科技」之間取得平衡。例如片中角色使用的每一台相機和錄音器材,都是由工作團隊打造或改裝而成;但星艦內部到處可見的指示類型標誌,則是採用復古的字體呈現。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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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隊內部也曾爭論「是否需要更未來感或科技感?」但美術指導費歐娜克倫比認為,「如果既有的杯子可以使用,為什麼要重新發明另一種杯子?我們不需要重新發明一個杯子。就像是一支筆,只要可以用就夠了。」這也成為了他們的設計邏輯,讓原先就存在的功能性物品維持原樣,椅子就是椅子、垃圾桶就是垃圾桶,但像是「人體列印機」等原創設備,就會花心思打造,最後人類列印機被設計成了一個違反重力、只靠兩個支點支撐的機器。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⑧伏蟲設計:結合視覺特效與操偶技術

看過片的人絕對會對「伏蟲」印象深刻。奉俊昊過去在《玉子》時已有創造視覺特效生物的經驗,但這次《米奇17號》不只是異星生物,更是故事中的重要角色。奉俊昊在電影開拍前好幾個月,就和概念設計師張熙喆一起研發伏蟲的造型,牠沒有脊椎,所以有一部分算是昆蟲;但又是溫血動物,所以有一部分是哺乳動物。片中的伏蟲有3種主要的大小分類:伏蟲寶寶的大小大約跟一隻無尾熊差不多;伏蟲少年的大小接近一隻大型豬,牠們站立時高度和人類差不多;伏蟲媽媽平躺的高度超過270公分,站立的高度則超過600公分。

現場拍攝時,由3名操偶師操控伏蟲媽媽;伏蟲少年的戲偶是一個靜態比例的參考模型,不需要任何操偶師操作;伏蟲寶寶則是一個傳統的填充玩偶。所有伏蟲的戲偶都按照真實尺寸製作,確保能夠呈現電影中伏蟲準確的大小比例。此外,奉俊昊在前置作業期間和韓國的Live Tone音效公司合作,為伏蟲設計了一些音效,拍攝現場會直接使用這些音效,讓演員做出反應。值得注意的是,「音效」也是奉俊昊很重要的敘事工具,他對音效要求的精準度和他對拍攝風格的要求一樣嚴謹。

⑨演員眼中的奉俊昊是?

羅伯派汀森說奉俊昊非常體貼、風趣幽默、非常專注,而且很會自嘲,「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不過他的氣場強大,會逐漸散布到整個電影製作過程的每個層面。飾演米奇女友的娜歐蜜艾基則說,他有超瘋狂的幽默感,而且完全不會把自己看得太嚴肅。史蒂芬元提及奉俊昊的領導方式,不是那種「跟隨著我,大家都要照我的話做」的風格,而是讓所有人都能夠參與拍片過程,並且理解他做的決定。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⑩創作信念:致力拍出娛樂性十足的電影

奉俊昊的電影經常會被評論為「混合了多種類型」,以《米奇17號》來說,可以在片中看到科幻、喜劇、諷刺、政治、社會、愛情等多種類型。對於這個經常被問及的問題,他表示在創作時並沒有這麼想,也不會刻意去做這些決定,「我在寫劇本的時候完全憑靠直覺,一旦寫完以後,就連我自己也會回過頭來思考,這個故事到底可以被拍成什麼樣的電影類型。」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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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奇17號》探討的議題非常多且龐大,人類的本質是什麼?如果死亡不存在,那什麼才是死亡?人類該如何面對與對待非人類的其他生命?但電影裡的角色並不知道自己正面對著這些哲學議題,造就了故事的喜劇感。奉俊昊表示,「我並不會只為了政治諷刺而拍電影。我從來都不希望電影淪為單純的宣傳工具,所以我總是很努力拍出風格優美和娛樂性十足的電影。」他認為,米奇遭遇的一切、他的處境,以及他在電影中被其他人對待的方式,本身就帶有政治性。這涉及人類如何對待和尊重一個人,但這並不代表電影中有某種刻意設計的宏大政治層面。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奉俊昊希望觀眾能夠單純地享受電影的樂趣,但他也希望觀眾可以在看完這部片後,「稍微」思考一下人之所以為人的原因,以及人類該如何保持自己的人性。不過他說,「只要稍微花一點時間思考就好,也許花個3分鐘就夠了(笑)。」

文、資料整理|張以潔
圖、資料來源|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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