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編劇、製作人時,徐譽庭以直指人心的劇情和高質感的作品風格,成為每年金鐘常客,今年首次執導電影《誰先愛上他的》,更獲得國內外影展一致好評。以「說故事」為職志的徐譽庭,對於台灣影劇圈而言,早已是好故事的正字標記。
關於影迷們如何挑選一部優質好戲,過程通常是這樣的:先上各大影劇平台搜尋劇組人員名單,確認這齣戲有「保證人」,不會「套公式」或「爛尾」後,才開始追劇。這位「保證人」可能是導演、製作人、編劇或演員,共同點是只要海報印上了他的名字,就是品質保證。而在台灣影劇圈中,「徐譽庭」三字,正是這樣的金字招牌。擔任編劇時,她以《我可能不會愛你》、《荼蘼》榮獲金鐘、亞洲電視大獎肯定;首次擔任製作人的作品《罪美麗》也獲得2013年金鐘戲劇節目獎提名;今年,她又以電影導演處女作《誰先愛上他的》入圍烏迪內遠東國際電影節(Far East Film Festival,FEFF)、釜山影展,更一舉拿下台北電影節最佳劇情長片和媒體推薦獎,並將男、女主角雙雙推上影帝、后寶座。爆發驚人導演能量之餘,也讓大眾驚豔於徐譽庭全方位的「故事力」。
被編劇好友「騙」上導演不歸路
從王牌編劇、高品質製作人到電影長片新導演,以得獎紀錄來看,徐譽庭的事業可說是一帆風順;然而,一滑她的臉書,卻可以從字裡行間,窺見她從編劇跨足製作人、導演時經歷的起伏跌宕和辛酸血淚。她甚至表示,如果純粹當編劇,攢下的稿酬大概可以在寸土寸金的台北買3棟房子,但她卻「想不開」地跑去執導電影,反倒讓自己負債累累。
選擇走上最辛苦的天堂路,不為酬勞,那是為了挑戰自我嗎?對此,徐譽庭笑著糾正,「我從來沒有想要挑戰什麼,每次都是被騙的!」
騙得倒金牌編劇的人不多,另一位金獎編劇呂蒔媛恰有這等能耐。原來,呂蒔媛一交出電影《誰先愛上他的》劇本初稿便讓徐譽庭愛不釋手,旗下製作團隊「親愛的工作室」更因此買下這部作品,準備讓好故事登上大螢幕。「我在寫劇本時,常常遇到在金鐘獎上,跟我搶獎座的編劇。他們每個人的路數都不一樣,但都讓我很景仰。所以成立公司後,希望公司不只拍我的劇本,也可以跟這些優秀編劇合作。」徐譽庭解釋,「我跟這些編劇說,歡迎你們把劇本交給我,我會很珍重地呈現出來。」
對編劇好友有言在先,重承諾又愛惜羽毛的徐譽庭,卻面臨經費拮据的殘酷現實。這時呂蒔媛建議:「不如妳自己來導吧?」曾為舞台劇導演的徐譽庭想了一下,覺得這個提議既省錢又能善待劇本,便被「拐」進這條不歸路。
掏錢出力,成為劇組的護身符
一走上導演路後,她便開始掏錢又出力,校長兼撞鐘。不僅負責電影製作,更在自覺「年紀有點大了,想要培育新人」後,邀請視覺風格強烈的MV導演許智彥共同執導,複製過去屏風表演班創辦人李國修將她帶在身邊,手把手指導、交流的模式,和新導演分享如何揣摩人物;好不容易拍攝完畢,卻是剪接噩夢的開始,由於初剪版連資深影人看完後都面色凝重,她在李烈等人建議下,歷經4次剪接,端出讓國內外影展驚豔的成品。「整個過程聽起來好像很戲劇性,但我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熱中。」徐譽庭這麼形容。而在電影完成後,宣傳難題又接踵而至。由於經費短缺,劇組除了前導和正式預告外,其他宣傳短片則靠徐譽庭、許智彥共同帶領團隊製作,讓電影從上映前2個月開始,便能以「每日一更新」的密集頻率在各大平台上曝光。
由於一人身兼多職,徐譽庭的忙碌程度讓人瞠目啞然。採訪當天,在訪談和拍攝之間約莫10分鐘的空檔,她一邊匆匆地扒了不知是午餐還是晚餐的便當,一邊與工作人員討論。相較於22年前執導舞台劇《黑夜白賊》時可向李國修求救,現在的徐譽庭則是工作夥伴的重要支柱。「我自己反而成了別人的護身符,是劇組小朋友求救的對象。當大家把你當成老師、前輩看待時,我要照顧到的地方就變得很多、很多。」
心懷故事,就能跳脫自我
「如果事先知道會這麼困難,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徐譽庭貌似篤定地說道。然而,從她事無鉅細、親力親為的態度來看,與其說是被呂蒔媛「騙」去的,感覺更像是一拍即合。就像戲劇一樣,所有角色的行動背後必有其動機,徐譽庭「自討苦吃」的原因又是什麼呢?
正這麼想著時,徐譽庭剛好聊到《誰先愛上他的》以小王和小三的拉鋸探討「如何理解自己的敵人」,也讓她思考該如何跳脫自我框限,臻至無我境界。「我覺得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徐譽庭說道,「心中有大局,就無我了。」
或許,「心中有大局,就無我了」正是徐譽庭「自討苦吃」的答案。因為心中有故事,所以即便只領微薄的導演費、忙得焦頭爛額,又為電影負債累累,也是心甘情願。從小學三年級時便立志成為「說故事的人」,到了今天,徐譽庭已不只是用生花妙筆寫出好故事的編劇,或以鏡頭捕捉畫面的導演,而是心懷故事的影人,持續用文字、鏡頭、言傳身教,在一次次「自討苦吃」與「誤打誤撞」下,為台灣影劇圈留下更多動人的故事。
《誰先愛上他的》幕後搶先看!
Q:作為編劇和導演時,說故事的方式上有什麼不同?
徐譽庭:我本來就是影像思考的編劇,習慣用導演的視野寫劇本,所以當編劇和導演時,說故事的方式沒有太大差別,主要的不同反而是我當導演時,常幫演員檢查情緒表現。像是邱澤很清楚技術組的需求,會捨身救鏡頭,但這卻讓他有0.001秒的情緒不在角色內。所以我會當天改劇本,讓他沒有心力遷就技術問題;至於謝盈萱則以一位單身文藝少女,詮釋劇中年近50的歐巴桑,兩者差異太大
Q:編劇、導演、製作人這三種身分,如何在故事表現上彼此滋養呢?
徐譽庭:其實一開始不會滋養,反而會打架。因為我一下筆寫劇本,就會覺得:「哇!這個太花錢了,不能為難製作單位。」或是「啊!這個太難拍了,不要造成導演的麻煩。」但是編劇應該要在合理邏輯內天馬行空。所以我後來花了很多時間調適,才能專注在眼前的事情上。像是以導演身分待在現場時,就會跟工作人員說:「爛本!不要管它!」但那個劇本明明就是我自己寫的。
Q:《誰先愛上他的》以濃烈色彩拍出台北的雜亂、空氣中的溫度和濕度。在劇中表現台北在地美感,是開拍之初設下的目標嗎?
徐譽庭:對。一開始開美術會議時,我就跟大家說,我想要拍出台北的熱跟躁,那種充滿氣味跟多元顏色的感覺。我很不喜歡一般偶像劇美化台北時,總是拍的霧霧的、泛白的那種作法,總覺得為什麼大家對於台北這麼沒信心。像我自己旅遊時,總喜歡逛其他國家的市場、小巷子,看他們的生活百態。當地人一定也覺得那些地方好亂、好髒,不想被看到,但那就是一個地方的特色。這點我跟許智彥馬上達成共識,調光師也很喜歡這個想法。我覺得大家雖然會嫌棄這樣的台北,但我們就是愛這個家。
Text/郭慧
Photo credit/親愛的工作室
【完整內容請見《LaVie》2018年10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