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百年的妖氣,在當代創作裡找到生命。由國立臺灣文學館與空總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聯合主辦的《妖氣都市:鬼怪文學與當代藝術特展》,這場國內罕見橫跨多領域的藝術盛事,從學術、文化、藝術一路探討至心理。有時看似越偏離常軌的理論,卻最直指人心。
採訪約在晚上7點,天空的藍越來越深,深到極致後突然轉進黑夜,劇烈變化不過一晃眼,建築在光影變幻下顯得怪異,好似有股騷動在城市間流竄。在空總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簡稱C-LAB),一個個關於傳說、民俗與文化的故事,正悄悄醞釀成形。
近五年來,「妖怪」在台灣儼然形成風潮,影視作品《紅衣小女孩》、《通靈少女》掀起注目,閃靈樂團推出《永劫輪迴》,加上小說《東海伏妖誌》、漫畫《妖怪森林外傳》和桌遊《台灣妖怪鬪陣》等,無不令人開始正視台灣妖怪的文化和經濟潛力。
乘著這股浪潮,臺灣文學館首度與C-LAB合作,推出《妖氣都市:鬼怪文學與當代藝術特展》,集結臺灣文學館研究員王嘉玲、O'rip生活旅人負責人黃啟瑞、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成員羅傳樵,和近年以《近未來的交陪》及《野根莖》繳出亮眼策展成績的龔卓軍,在四位風格迥異的策展人規畫之下,展出作品從純學文橫跨到當代藝術,將妖怪拉出民俗文學的範疇,跳脫台灣的地理疆界,與當代文化、更與亞洲其他地域的妖怪脈絡進行對話。
借問妖從何處來
在妖言妖,從林美容的《魔神仔的人類學想像》、何敬堯的《妖怪臺灣》,到今年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推出《臺灣妖怪學就醬》等,都各自逐漸梳理出台灣妖怪譜系與立論基礎。但追其源頭,妖怪學的概念源於日本,「台灣的妖怪學在什麼概念上,可以跟日本形成連結,但是又能做出區分?」龔卓軍直指本次策展的核心用意。
有趣的是,日本文化原初並沒有妖怪一詞,均以「化物」(ばけもの)稱呼,直到19世紀後期哲學、教育家井上圓了在研究中使用「妖怪」,才慢慢普及至大眾。而後民俗學之父柳田國男將妖怪學帶入民俗學,開啟了日本主流的妖怪研究,以田野調查為基礎,再經由資料整理、分門別類,讓妖怪有了合理的存在。多元且厚實的理論,撐起了日本妖怪文化的一片天,不僅輸出亞洲,在歐美甚至直接被稱之「Youkai」,而非一般常用的Spirit或Monster。
然而,台灣和日本同屬和漢字文化,當台灣開始檢視自己的民俗材料時,很自然沿用了日本妖怪學的模組,「這是個尷尬的問題。」羅傳樵分析,台灣原住民並沒有明確的妖怪概念,漢人認為人死後會變成鬼魂,但原住民卻有生魂和死魂之分,活著的人亦有魂魄,死後變成祖靈的過程中,又可分為好幾種狀態,這些概念都和日本截然不同。「即使這不是一個好詞彙,但必須先有妖怪學出現,讓台灣民俗脫離材料層面,才能做有系統的整理和討論。」
一如井上圓了在日本提出妖怪一詞,台灣也正探尋著民俗文化的最佳詮釋。龔卓軍觀察,卑南族女巫家族出身的作家巴代,她筆下《巫旅》裡的樹精、樹靈,之所以會有形體,是因為山岳地帶的陰氣聚集;山魈的傳說,是人類在山裡突然被獵首,卻不知道自己已死,所以在此徘徊不去。從漢人文化來看,客籍作家甘耀明以《殺鬼》描寫日據時代的現代化經驗,小男孩因為要擋火車而變成妖。「這些都跟揮之不去的陰氣、怨氣、不幸的遭遇或殖民經驗有關。」種種發現,令他浮現了「妖氣」二字。
「妖氣的觀點,可以處理到妖怪學所碰觸不到的問題。」羅傳樵說,「氣」是漢人文化裡常見的概念,既是物質界裡的運作原理,又是人類情感與道德的感通。這打破了大眾過去認為妖怪獨立實存的認知,將人的內心情感一起納入,不僅和日本產生區別,也成為談論創作很好的切入點。
仔細研究,會發現民間傳說裡的鬼怪形象,往往和創作者處理的素材不同。例如甘耀明的《水鬼學校和失去媽媽的水獺》,水鬼從頭到尾都沒有登場,卻因為人類對水鬼的迷信產生某些行動,最後卻成了角色自我懲罰與救贖的關鍵,翻轉民間認為水鬼只會害人的印象。正因為如此,過去被視為鄉野的妖開始在城市現形,可能因為現代社會的壓迫,在某些角落產生陰氣,也可能透過創作者的主觀意識,讓古老的妖重獲新生,這也構築了《妖氣都市》的策展起點。(完整內容請見《LaVie》2019年7月號)
妖氣都市:鬼怪文學與當代藝術特展
空總圖書館展演空間、A棟宿舍
即日起∼09.15
文 張以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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