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形設計工作室負責人葉忠宜、日本京都造形藝術大學研究所畢業、日本京都造形藝術大學研究所畢業、台灣交通大學應用藝術研究所兼任助理教授。曾企畫、翻譯字體設計大師小林章所有著作中文版,之後統籌製作華文圈首本文字排印設計專業雜誌《Typography字誌》,並與城邦臉譜出版社共同策畫設計教育書系《Zeitgeist》,陸續引進國外平面設計經典。
交換名片沒意義
蓄著一臉絡腮鬍的葉忠宜,半長髮在腦後綁成了一個瀟灑的髮髻,配上素衣褲裙的穿搭,不羈的氣質中自帶叛逆。一見面,他就表明自己是個不用名片的設計師,「因為交換名片沒有意義。」他寧可沏上一壺好茶,以茶香向初次見面的客人自我介紹。
在Google輸入「葉忠宜」的名字,出現最多的是他和中文字體美感革命相關的文章,尤其是2018年國慶日主視覺,Logo公布後卻被網友罵翻,「可以再醜一點」、「色盲檢查圖」?直到後續公布的「動態主視覺」曝光,49秒影片讓輿論大逆轉勝,色盲檢查圖成為鄉民眼中「最美的國慶主視覺」。
把謾罵變成創意之作
回想謾罵聲浪剛冒出時,即便自信如葉忠宜也坦言,肩上承受到公部門巨大修改壓力。但他天外飛來靈感,將負評視作解謎遊戲的引子,順勢在網路一點一滴釋出視覺設計的不同元素,吸引民眾自行拚湊作品全貌;最後的動畫,由層疊交錯跳躍的藍、綠、黃、粉紅等螢光線條組成,更是暗藏著小精靈、俄羅斯方塊等復古電動,這是電玩元素首度登上國家重要儀典場合,看過的人無不直呼「超有創意」。
設計界的反叛份子
「謾罵也是一種溝通,最怕就是不理會。」對葉忠宜而言,設計要能誘發人們情緒反射。因為設計是建構一場互動,他並不嚮往創作讓人舒心的作品,因為這樣的美相對容易塑造,反而更期待戳破大眾的美感舒適圈。
在葉忠宜的想法當中,設計本身就在追求藝術性,早期設計(Design)定義脈絡來自於應用藝術,西方設計運動皆是現代藝術史一環,設計一旦從藝術剝離,將成為無根的浮萍。
設計的本質,就是思考和質疑
「這不是西方美學程度高,而是我們把設計弱智化。」葉忠宜的語氣溫和,卻掩不住言詞中的犀利,有時甚至直接戳向對方的痛處。高中時,他曾當面向國文老師提出質疑,「為什麼要背論語?憑什麼獨尊儒術?憑什麼說諸子百家皆是邪說?」老師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在以師長威嚴要學生照單硬吞。叛逆如葉忠宜也不是省油的的燈,從此考卷上關於論語的出題一律交白卷。
可想而知,這樣的學生當上設計師之後,肯定也是屢屢挑戰客戶底線。葉忠宜剛開始念設計時,曾好奇從19世紀到20世紀頻繁發生的現代設計運動,究竟所為何來?研究之後他明白了,「反叛精神的實踐,正是推動時代前進的動力,而設計的本質,就是思考和質疑。」
意外開啟的設計之路
葉忠宜的大學時代,讀的是日文系,但他自認學得很糟糕,退伍後本打算到日本讀語文學校。當時,對「設計」毫無概念的他,在逛書店時意外發現日本不管是獨立書店、或是主流書店,裡頭總會有一個專區專門陳列設計相關的叢書,就這樣他從單純的閱讀欣賞,到最後決定留在日本報考京都造形藝術大學,開始學習平面設計與藝術攝影,一路念到了研究所畢業。
其實剛入學的時候,葉忠宜根本就是攝影門外漢,為了精進暗房技法,他每個周末從京都到大阪的一家攝影工作室學習。當時底片沖洗費用昂貴,葉忠宜發現,想省錢就必須具備精準控制色彩的功力,於是花一年精進日本色彩檢定至一級,更加體認到色彩和字體都是表現形象的重要因素,原本還抓不準未來方向的他,頓時茅塞頓開,開始投入字體設計的研究。
「我是平面設計師」
從日本學成回國後,葉忠宜發現,相較於平面設計的水準,台灣的字體設計專業相對不足。他憑著一股熱血,主動聯繫日本知名字體設計師小林章,並親自飛至海外與小林章取得授權,在2013年翻譯並出版小林章的《字型之不思議》,立即掀起市場迴響,後續欲罷不能,又再翻譯了三本小林章的著作,「大家都以為我是字體設計師,其實我是平面設計師。」葉忠宜的語氣裡,彷彿帶著一點點無奈。
從精準控制轉變成「非主流的叛逆創意人」
出版完第一本小林章的作品後,葉忠宜給自己放了一個大假,前往歐洲旅遊,從德國包浩斯學校追溯到到南方烏爾姆造型學院;到訪蘇黎士和巴塞爾,感受國際主義平面設計風格興起….等,跟隨著設計歷史進程演變的設計之旅,促使他徹底從日式精準控制下解放,蛻變成非主流的叛逆創意人。
專業字體雜誌 開啟中文美感革命
那趟歐洲之行,葉忠宜受到很大的衝擊,他發現不管看起來多前衛的設計,歐洲人都可以融入在生活之中,最經典的例子就是德國第一大報《法蘭克福匯報》的排版。葉忠宜在這份主流報紙上,看到了非常前衛的圖文設計,回到台灣後,別說是報紙了,生活中隨處可見被字體及排版破壞整體美感的情況,乾脆跳下去統籌製作日本字體設計專業雜誌《TYPOGRAPHY字誌》的中文版,至今出版五期,每期都創下上萬本的銷售量,在實體雜誌衰退的趨勢下,賣出這樣的成績連葉忠宜自己都覺得意外。
這本華文圈首次以字型主題的專刊,用西方邏輯深度剖析漢字,「像田字的四個口,其實大小不一;中字的一豎也非筆直,而是稍微偏右。」葉忠宜的習字歷程跟一般人相反,不是先感受書寫方法,而是先弄懂西方的錯視概念,再從設計邏輯掌握漢字工藝,在方格中布局、揮灑。
國際主義字體排印風格大師Emil Ruder認為,字體排印精髓在於運用字、線、平面所形成的空間節奏,如音符能夠無限排列組合出勾動人們歡快、平靜、悲傷、憤怒等情緒的旋律。深受Emil Ruder影響的葉忠宜,繼《TYPOGRAPHY字誌》之後,又與出版社合作出版設計教育書系《Zeitgeist》,特別引進Emil Ruder的設計哲學書《本質》,希望能對設計人有所啟迪。
對葉忠宜來說,日本與歐洲是他設計哲學中的陰與陽;卵形工作室的Logo設計,在完美的幾何圓形中,刻意滲入不完美卻精準的手感,正是為了體現日本侘寂(Wabi sabi)缺陷之美。
「意外」讓設計更有意思
然而,葉忠宜更愛歐洲挑戰未知領域的勇氣,「人對未知感到不知所措的同時,也是孕育出乎意料的美感的契機。」例如倫敦的千禧橋,原本地板黏滿惱人的口香糖,卻被藝術家轉化成樂趣的藝術創作,就是最好的例子。葉忠宜也將歐洲這種「意外」的設計哲學,實踐在自己的作品上。如「森澤字體工作營海報」上的扭曲網格,就是在一次電腦當機後,印刷變形的意外結果;但也有刻意為之的意外,例如「衛武營手帳」的不規則外型,就是從印刷廠裁切失敗的筆記本所得來的點子。
「人接觸的所有東西,都會內化成靈感一部分。」葉忠宜的設計之路,何嘗不是個意外。大學畢業,他最初只是嚮往當個導遊,卻因為進修日文一頭栽進設計的世界,找到人生歸屬。「我知道自己不適合在公司上班。」葉忠宜說,自己從小孤僻又充滿主見,屢屢遭受老師、同學嚴酷的霸凌,但他並沒有因此放棄叛逆,因緣際會當上設計師後,葉忠宜還是不迎合、不討好,繼續用叛逆的作品和世界明快地一決勝負。
文/詹致中
via/ 臺北文創天空創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