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銀紙開始的版畫設計!台南插畫家洪福田用「水印木刻」技術讓民俗符碼跨時代共鳴

為台日文化誌《薰風》創作的風神雷神藏書票

金銀紙與神像畫,是一般人眼中敬而畏之的民俗禁忌。人們與其接觸的時間,也就是在燒金銀紙的短暫瞬間。然而,藝術家洪福田發現金銀紙其實充滿了豐富的民俗符碼,在他追尋台灣傳統圖像的歷程中,不僅學會了已式微的印刷技術「水印木刻」,甚至和日治時期迷戀台灣民俗圖像的西川滿與立石鐵臣相遇。

 

版畫家兼插畫家洪福田近期的作品非常迷人,他以版畫形式生動地展現出民俗情調與樸拙趣味,2019年《福虎》一書限量版黃、白、紅、青、黑系列,在網路上一開預購馬上秒殺,如今已成為絕版精品。台灣傳統民間故事「福虎」,曾經收入日治時期作家、製書家西川滿與池田敏雄等人合著的《華麗島民話集》。重製版畫時,洪福田總會賦予民間故事嶄新詮釋。「福虎」如此,他重寫七爺八爺故事時,也將台灣人熟悉的七爺八爺因信而死的悲壯故事,改寫成溫暖的友情傳說。

 

4月初,我們約在林百貨裡的林咖啡與洪福田碰面專訪,聊到他去年受林百貨邀請、負責12月底盛事「府城摩登大遊行」的主視覺設計,他在畫裡放進了眾多台南的摩登要角,像是工藝之父顏水龍(1903~1997)、他親炙的老師──版畫大師潘元石、以及深刻影響他的西川滿(1908~1999)等人。

 

對台灣信仰的素樸熱愛展開版畫印刷出版之路

2015年他創作出版的第一本獨立作品《赤崁再記—我的西川滿》,把他和西川滿以及灣生們連結起來。與西川滿的緣份牽繫起的人脈,帶著他追尋與看見了台灣百年版畫與製書的歷程,初心則是洪福田對「金銀紙」和「台灣信仰」的素樸熱愛。

 

金紙銀紙使用黃竹紙,只簡單印刷黑紅兩色,各式神仙圖樣透顯出的樸拙稚趣十分可愛。雖說屬於民俗宗教範疇的金銀紙,通常用來焚燒給神佛祖先,但洪福田在其中看見版畫的趣味和藝術的可能性,致力收集台灣傳統版印的相關書籍圖錄。因此認識潘元石大師,經由老師指引,又愛上藏書票的一方天地,也開始學習傳統版畫技藝「水印木刻」。從藏書票開始,他知道日治時期的作家西川滿也是藏書票達人,讀了西川滿的《赤崁記》後,他創作了黃竹紙印刷的小書《赤崁再記—我的西川滿》向西川滿致敬。因為這個機緣,和藏書說書達人黃震南(活水來冊房主人)相識,得以見識更多西川滿真本作品,被西川滿一手編輯、製作、裝幀的精神感動,洪福田從此給自己一年製作一書的功課。

 

完成《赤崁再記—我的西川滿》(後簡稱《赤崁再記》)後,因緣際會,此書傳到了西川滿之子西川潤手中。西川潤隔海向洪福田致意,讚美他所畫的「生氣的西川滿」就和他印象中父親發怒的樣子一模一樣。西川潤將《赤崁再記》供奉於父親靈前,並在《榕樹文化》誌上為文,提及《赤崁再記》的創作與故事梗概,也對其中台灣人的自我追尋表達理解。直到西川潤去世,都和洪福田保持書信往來。訪談中,洪福田也特別拿出他珍惜的這批書簡,連郵票都與民俗版畫有關,裡面甚至有日本版畫大師棟方志功的作品。

 

立石鐵臣、《民俗台灣》與繪畫之心

因為西川滿,洪福田也注意到西川滿身邊的藝術家如立石鐵臣。立石鐵臣於1905年出生台灣,8歲時因父親工作回到日本,是一般定義中的「灣生」(在台灣出生的日本內地人)。等到他拿著油畫工具回到台灣,重新看待台灣風景,已經是大學畢業之後。立石的老師梅原龍三郎(1888~1986)曾經稱讚他很能表現出台灣風土的特色,他也加入過台灣美術團體台陽美術協會。在多次的台日往返後,1939年,立石鐵臣決定應聘在台北帝大理農學部描繪標本畫,一邊以細密繪畫技術糊口,一邊創作。

 

立石鐵臣加入《民俗台灣》刊物後的創作,以及他協助西川滿的書籍版畫和裝幀設計,給了洪福田許多啟發,「當初日本時代為什麼可以那麼摩登?」「儘管戰後已經過了60∼70年,再看這些華麗精美的封面,手漉紙的講究,樸拙可愛的版畫插圖,和精心設計的限定本數,夾帶富有台灣民俗風情的民俗版印,與紙上寶石的藏書票,仍是無人可及的設計前端,一種屬於『台灣的時尚』。」立石鐵臣在《民俗台灣》的封面與內頁版畫插圖,鮮明色調與粗曠線條,也形成了鮮明的「立石鐵臣式民俗美學」。

 

不過,除了對於先進的美術設計、藝術形式的執著之外,洪福田認為立石鐵臣懷抱的是深切的「對台灣的自我認同以及對土地的認同」。比起西川滿對藝術性的偏執,立石鐵臣更深入台灣做田野調查,觀察民情、生活、農業,同時採集民俗信仰的符號作為己用,神明元素也是其中之一。「我們生活在台灣這個環境,宗教元素就在周遭。那是成長的記憶,生活的記憶,廟是傳統工藝、美術工藝的結晶,包括彩繪、剪黏、繡衣等都有意義。」符紙也有很多表現層次,西川滿也曾經將各種符紙運用在作品裡。現在洪福田重新用已式微的傳統水印木刻工藝再度創作,不是「印刷品」的概念,而是以老師潘元石鼓勵的職人精神,用限量的藝術作品說故事。

 

不過,形式終究是其次,「我是學美術的,從前最重視的是『畫得美不美』,要漂亮。現在我覺得比起技巧,感情和共鳴更重要。」所以像「愛」這樣的內在精神,還是最重要的。可以說,版畫家洪福田的出發點是追尋西川滿行走赤崁的足跡,洪福田曾在《赤崁後記》中提到他自己對「台南人不太愛惜自己的土地和歷史」的不滿,或許,這句話可以看作是對灣生創作者如西川滿和立石鐵臣尋索的臺灣歷史文化為何的跨時代共鳴,也讓我們進一步反思我們的情感與創作的根源─台灣文化,究竟是什麼樣貌,又可以如何表現。

 

洪福田

居住於台南的漫畫家、插畫家、版畫家。家業為製本,著迷於廟宇的民俗美術。受西川滿影響,熱衷藏書票與手作限定本,著有《福虎》、《七爺八爺之歌》,為《挩窗去弄險:大士爺厚火氣》、《蹦蹦虎過元宵》等作品創作插畫。

 

文字/ 高彩雯

圖片提供/ 洪福田、Janet

更多完整內容請見《La Vie》2019年5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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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帕赫個展《失落與重現的樂園》探索酷兒未來之途!交織神話與殖民歷史,水流象徵性別流動

李·帕赫《失落與重現的樂園》安卓藝術展出!神話與殖民歷史交織,繪出酷兒通往未來之途

從神話、民間傳說、殖民歷史等汲取靈感,菲律賓視覺藝術家李·帕赫(Lee Paje)藉繪畫探討複雜的性別議題,她常在畫中以「水」包裹人體形象,暗示性別的流動性;藉油彩銅板畫若隱若現的金屬光澤、摺頁書開展的扉頁等媒材及形式,象徵歷史的複雜性及迭代,並進一步揭露殖民主義如何鞏固異性戀規範的社會結構。即日起至215日,李·帕赫台灣首個展《失落與重現的樂園》於安卓藝術展出。

李·帕赫《失落與重現的樂園》安卓藝術展出!神話與殖民歷史交織,繪出酷兒通往未來之途
(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故事從哪說起?神話中一場摧毀社會的洪水

在《失落與重現的樂園》展覽中,李·帕赫重新探討性別與菲律賓殖民歷史之間的關聯,使歷史與神話交織並存。展覽名稱取自《靈魂之書》(The Soul Book)中記載的前殖民神話:一場洪水摧毀了社會,在故事中,「樂園」象徵豐收與人類與自然之間的和諧連結,並允許生命形態自由轉變。李·帕赫認為,這種轉變本質上蘊含「酷兒性」,並在作品中重新召喚這一概念,雖然洪水使樂園成為失落的場景,但「水」的流動仍回蕩於她的作品中。

李·帕赫《失落與重現的樂園》安卓藝術展出!神話與殖民歷史交織,繪出酷兒通往未來之途
(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畫中的性別流動意象:水流 X 金屬光澤 X 巴貝蘭文化

「水」常是李·帕赫作品視覺與隱喻的核心,並在《丈量、裁切,卻未曾分離》中達到視覺的巔峰;另在雙聯作《風吹開了天堂之門》中,身著教袍的牧師佇立在告解室,目光投向岸邊模糊的人影,且李·帕赫採用銅片作為創作媒材,其光澤與油畫層次也成為探討性別流動性的象徵。

李·帕赫《失落與重現的樂園》安卓藝術展出!神話與殖民歷史交織,繪出酷兒通往未來之途
Lee Paje《被測量,被切削,但永不分隔 Measured, Cut but Never Divided》。(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帕赫以海潮幻化成的人形,暗示著他們獨特的身份與靈性,彷彿前殖民時期擔任巫師或祭司角色的群體——「巴貝蘭」(babaylan),其意指舊時擔任巫師或祭司角色的群體,這一身份可為順性別女性,也可為穿著並扮演女性的男性,突顯了菲律賓前殖民時期性別流動的特質,同時解釋李·帕赫作品中「水」所包裹的人體形象——水流是對性別流動性的視覺回應;衣飾般的紋理則代表人們社會表演的外衣,反映出信仰傳統、殖民主義及原住民文化如何縱橫交錯梳理與定義性別。

李·帕赫《失落與重現的樂園》安卓藝術展出!神話與殖民歷史交織,繪出酷兒通往未來之途
Lee Paje《風吹開了天堂之門 The Door to Paradise Blew Open》。(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回到17世紀,藉藝術重構酷兒歷史

透過挖掘歷史檔案,李·帕赫藉《相擁》一作重新講述一則鮮為人知的故事:17世紀時,有一位來自台灣的中國官員——樓蘇,因頻繁出入西班牙殖民時期的馬尼拉華人區尋求性關係,最終因「雞姦罪」於1670年被判有罪;而樓蘇之後成功脫罪,部分原因是來自他與鄭經的親屬關係,西班牙當局因外交考量而未追究。

李·帕赫《失落與重現的樂園》安卓藝術展出!神話與殖民歷史交織,繪出酷兒通往未來之途
Lee Paje《相擁 Embrace》。(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在《相擁》中,兩個人物臥於床上,水的形象流動於他們之間,地上散落的衣物及物件呼應了床頭畫中聖米迦勒大天使刺殺中國魔鬼的意象,據稱這類圖像象徵了西班牙傳教士對菲律賓華人居民的焦慮。儘管此作引用了樓蘇的故事,但它只是藝術家所揭示的酷兒壓迫微敘事之一,這些微敘事也成為重建酷兒歷史的努力。

探討性別表達自由,反思殖民歷史

在本次展覽中,李·帕赫以油彩繪於銅板與紙本裝置之上,書寫出一幅多層次的當代敘事畫卷,重新檢視性別流動性與菲律賓殖民歷史之間的交互關係,並通過歷史與神話的交織,揭示被忽視的文化與性別敘事。

李·帕赫《失落與重現的樂園》安卓藝術展出!神話與殖民歷史交織,繪出酷兒通往未來之途
Lee Paje《BIRTHING》。(圖片來源:leepaje.com)

菲律賓藝術研究學者Gianpaolo L. Arago指出,李·帕赫並未將性別與殖民歷史視為單純的變遷,而是揭示殖民主義如何鞏固異性戀規範的社會結構,若僅以「殖民者原住民」或「異性戀酷兒」的二元對立來解讀李·帕赫的作品,過於簡化;她透過多層次的語境,汲取前殖民時期的神話和被遺忘的歷史軼事,梳理出細膩且豐富的詮釋。「樂園或許失落,但李·帕赫將之重新尋回:無論是性別表達的自由,還是對後殖民主體的反思。於此,神話成為通往酷兒未來的一道可能之門。」

「失落與重現的樂園」李.帕赫

展期|2025年1月4日-2月15日

地點|安卓藝術(台北市內湖區文湖街20號1樓)

李明則大型個展《走自己路的》!11公尺巨幅聯屏、20組新作打開超時空漫遊的任意門

李明則大型個展《走自己路的》!11公尺巨幅聯屏、20組新作打開超時空漫遊的任意門

以台灣民間日常、在地文化為創作靈感的藝術家李明則,自2025年1月4日起於安卓藝術推出大型個展《走自己路的》(Walk Your Own Path),一次展出包含水墨畫作、複合媒材創作等的20組新作。

2009年至今首個大型個展

李明則出生於高雄,1980年代曾生活於台北,隨後又在1990年代返回故鄉。其創作雜揉生活所見所感、廟宇彩繪的圖法佈局以及章回小說的敘事氛圍,以神話般的手法展現常民文化豐富的層次深度。

李明則大型個展《走自己路的》!11公尺巨幅聯屏、20組新作打開超時空漫遊的任意門
李明則《走自己路的》展覽現場(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1996年,李明則於台北市立美術館推出個展《台灣頭.台灣尾》,同年於台北雙年展《台灣藝術主體性─認同與記憶》展出,1997年前進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台灣,台灣:面.目.全.非》,2009年於高雄市立美術館舉辦《我愛台灣.更愛南台灣》個展。而本次《走自己路的》是繼高美館大型個展後,李明則又一次結合繪畫、複合媒材與立體創作的大型展覽,同時也是安卓藝術15周年的首場活動。

李明則大型個展《走自己路的》!11公尺巨幅聯屏、20組新作打開超時空漫遊的任意門
李明則《走自己路的》展覽現場(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走自己路的》展覽同名新作發表

這次展出,觀眾將能見證李明則耗時三年籌備的20組新作,其中六聯屏的同名鉅作《走自己路的》寬達11公尺,融合藝術家一直以來吸納在地風情與紋理的空間表現,也刻劃他喜愛的江湖遊俠和卡通漫畫英雄人物,更融入近年曾熱議的話題如台海危機、黃色小鴨等。作品的構圖與技法延續了水墨畫的敘事傳統與線描法,以橫向的視線引導,傳遞時空交疊、虛實共生的世界,凸顯李明則獨特的創作性格。

李明則大型個展《走自己路的》!11公尺巨幅聯屏、20組新作打開超時空漫遊的任意門
寬達11公尺的六聯屏鉅作《走自己路的》(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以高雄道路命名為靈感的《一心》到《十全》

李明則擅長在有限畫幅內,創造出無盡想像的超時空旅程,《一心》《十全》系列水墨畫也是如此。該系列以高雄道路命名典故為靈感,集結了各種水墨畫譜的技法,在源自傳統形式的描繪中透過拼貼式的構圖和手法翻轉出水墨的嶄新語彙和生命。雖然墨色單純,李明則仍能運用大量線條,創造出多面向的時空漫遊,一幅幅畫作彷彿任意門般,帶給觀者無盡的想像。

李明則大型個展《走自己路的》!11公尺巨幅聯屏、20組新作打開超時空漫遊的任意門
《一心》到《十全》系列水墨畫(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除了畫作,李明則也在本次展覽中發表數件全新的複合媒材創作,結合民俗故事的人物造型,在玻璃纖維材質上以紗布和紙黏貼覆蓋,再用拼接、黏貼的技法輔以焚燒的痕跡,處理出如補丁般的肌理,用獨特而風趣的視角展現舊時代的美好回憶。

李明則大型個展《走自己路的》!11公尺巨幅聯屏、20組新作打開超時空漫遊的任意門
結合民俗故事的人物造型的複合媒材創作(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李明則大型個展《走自己路的》!11公尺巨幅聯屏、20組新作打開超時空漫遊的任意門
藝術家在玻璃纖維材質上以紗布和紙黏貼覆蓋,再用拼接、黏貼的技法輔以焚燒的痕跡(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李明則個展《走自己路的》

展覽日期|2025年1月4日至2025年2月27日
開放時間|週二至週六13:00–18:00
展覽地點|安卓藝術(台北市內湖區文湖街20號1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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