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網路和洋蔥設計創辦人黃家賢提出專訪邀約時,那一頭的他爽朗地立即拋來訊息,「好呀,我們應該是全台灣做最多音樂祭設計的。」這句話不需要什麼官方統計來佐證,光是列出洋蔥設計近幾年設計過的音樂祭名稱,就足以說明一切。TAKAO ROCK、虎山音樂祭、愛愛搖滾帳篷音樂節、黑鄉作樂音樂節等等,專訪當天在洋蔥設計的工作檯上,黃家賢隨手攤開創作過的音樂祭主視覺海報就是一大疊!
「我從17、18 歲開始聽搖滾、龐克、後龐克,類型很廣,一直在變,從主流聽到齊柏林飛船(Led Zeppelin)就回不去了」,在開始訪問之前笑稱自己容易害羞的黃家賢,一聊起音樂和設計就停不下來,為什麼會開始做音樂相關設計,其實也和自己玩音樂有關,「我最早做音樂設計就是從幫『泥灘地浪人』做專輯設計開始,因為在那之前曾經在巴西瓦里樂團中擔任吉他手,還一起參加野台開唱與海洋音樂祭演出,所以認識了泥灘地浪人的團長David。」
那段當吉他手的日子,熱血得不得了。黃家賢曾和幾個樂團擠在一台租來的小巴士,從紅葉溫泉輪流開車直奔野台開唱,「車上冷氣都壞掉,大家一邊開玩笑聊天,開到了就直接上場表演!」愛聽音樂、玩過團、喜歡跑音樂祭的黃家賢,陸續為角頭音樂的脫拉庫、四分衛做過幾張很有梗的專輯裝幀設計;加上洋蔥設計的夥伴們幾乎都愛音樂,放眼看去同事們電腦旁就擺著吉他,年年都衝Fuji Rock 的也有,「我們這裡上班隨時都放音樂,對面景美女中的教官還以為我們是網咖,哈哈」,這麼愛音樂的設計團隊,台灣大概也不多,連連受邀為音樂祭操刀主視覺等設計,看來完全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強度至上 看一眼就讓你被打中
從專輯設計到音樂祭主視覺,乍看之下都是音樂相關,設計時考量的眉角應該也很相似?「其實很不一樣,做設計每一種載體都不同」,黃家賢毫不猶豫地回答,「專輯是完整的experience,封面本身可能不會講太多,但要跟歌曲組成一個小宇宙的完整度;音樂祭講究impact 的強度,主視覺就是要讓你看一眼就被打中。」
要讓音樂祭的主視覺強度夠,又能在一眼瞬間擄獲主要客群目光,說起來簡單,其實難度一點不亞於專輯設計,「要抓到調性是最難的,尤其是台灣很多音樂祭都是『綜合性』,不限特定音樂類型,同質性有時候會比較高」,黃家賢接著解釋,「所以通常音樂祭團隊會想一個梗,那個調調就代表了這個音樂祭全部的『個性』和『賣點』,主視覺會變得非常重要,因為主視覺會為整個音樂祭的精神和性格定調。」
相對於很多商業品牌或企業,可以提供完整的行銷策略和資訊,讓設計團隊參考再延伸出視覺設計,因為音樂祭的團隊組成和編制等原因,很難提供非常完整的策略訊息,但這並不代表音樂人們沒想過,「他們比較難給那種策略之類的嚴謹資料,但對這個音樂祭想傳達什麼訊息和態度,都會想得很細、很清楚」,對黃家賢來說,像是音樂祭名稱和文案、樂團名單、曲目歌單,手邊能掌握的資訊越多當然越好,「還有『地點』也很重要,我們很多設計都是site specific !」
像是以高雄為賣點的TAKAO ROCK,出現了海洋、貨櫃、85 大樓等城市代表元素;在台北市區邊陲舉辦的虎山音樂祭,從場域裡的廢棄宮廟延伸出的民俗風格;又或是為了活化南港瓶蓋工廠而舉辦的黑鄉音樂祭,進而設計出工廠黑手套的多層涵義主視覺,都能看見洋蔥設計從場域挖掘出的空間建築、文化符號、或人文特質等設計細節。
在脈絡裡找故事 從歷史裡偷東西
仔細觀察洋蔥設計的作品,隱約能窺見黃家賢在發展設計作品時,不僅會去探索場域或主題背後的脈絡故事,同時也會帶進一種視覺或風格元素和背景故事相互碰撞。「我覺得這是做設計的一種方法」,黃家賢進一步解釋,「要找到一個可以溝通的『主要概念』再做後續發展,而不是覺得這個好看就加進來。」有別於一般設計師習慣以視覺參考資料為主,黃家賢和夥伴們還會大量閱讀文字、歷史背景資料,融會文圖涵義,才進一步開展設計思考。但有了對背景脈絡的了解,又要怎麼將相應的視覺風格再帶進來呢?
黃家賢特別舉例自己近期印象最深刻的音樂祭設計作品──香港慘島藍調音樂節,「香港從雨傘運動到最近一直都籠罩在低迷的社會氛圍,加上藍調、慘島、和社會氛圍,整體有種高壓扭曲的感覺,我自己是香港人,所以非常有感」,帶著這樣的前情脈絡,黃家賢從美術史裡找到了德國表現主義的木刻版畫作為視覺表現手法,「因為剛好德國表現主義也是在表現上個世紀初工業城市裡的扭曲,這兩個脈絡隱約有所呼應,所以包括字型也都是用木刻版畫風格去處理。」
聊起自己做設計的習慣,黃家賢略帶靦腆地笑著說,「而且我很喜歡偷東西」,乍聽這話,讓人心頭閃過一串問號,喔,所以你偷什麼?「就是在文化脈絡和歷史文化裡面偷一些 icon 出來啦」。細看虎山音樂祭海報就是一例,原本只覺得白鴿和老虎的搭配有張力又可愛,在黃家賢的說明下恍然大悟,原來白鴿是胡士托音樂節(The Woodstock Festival)的經典象徵,而穀片品牌吉祥物東尼虎(Tony the Tiger)則是代表美國資本主義,白鴿一腳踩上東尼虎頭頂,不言而喻的巧妙隱喻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也似乎更能抓到虎山音樂祭的潛台詞。
期待跟類型化音樂祭玩一票
經手過這麼多不同的音樂祭,我們好奇黃家賢未來最想做什麼樣的音樂祭設計?在直接回答這問題前,黃家賢以日本舉辦過像是泥灘地浪人那種自造樂器的「克難樂隊」(Jug Band)的音樂祭為例,「因為他們社會上的非主流文化(subculture)夠多,有很多分眾的音樂愛好者,市場就能承載得起這種類型化的活動。」相對於台灣目前綜合性居多的音樂祭趨勢,黃家賢充滿期待的說,「如果可以,我最想做特定音樂類型的那種!」
而聊起國內外音樂祭的視覺設計,黃家賢也一針見血地分析兩者差異,「國外很多音樂祭都是用插畫表現,或者也不太會有主視覺,而是直接在海報上羅列參加樂團或歌手的名單,這對很多樂迷來說是最有力的賣點。」相較於國外音樂祭的強大國際級巨星卡司,一出手就是票房保證,他坦言,「台灣的音樂祭在規模和資源的因素下,會需要更多在概念和風格上的包裝,才能創造出彼此間的差異化,成功將音樂祭行銷出去。」
客觀看來,這是台灣音樂祭為求生存不得不的另闢蹊徑,但的確也造就了台灣音樂祭的主視覺設計作品,無論是風格或手法精彩度都超乎想像的盛況!
洋蔥設計
成立於1999年,作品橫跨多個領域, 喜歡設計、字體、貓、搖滾樂。曾獲金曲獎「最佳專輯裝幀設計」獎、德國紅點、香港環球設計大獎、亞洲最具影響力設計大獎、台灣金點設計等獎項。也曾入圍葛萊美獎最佳唱片包裝。
文|方敘潔
攝影|蔡耀徵
圖片提供|洋蔥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