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當代設計大師皆川明在1995年創立自己的時尚品牌「minä」(2003年起改為「minä perhonen」),而在品牌成立25年之際,皆川明回顧自己的人生與創業之路,寫進《工作即創作:皆川明的人生與製作哲學》一書中,本篇文章將帶領讀者一窺皆川明對於生活、工作與創作的想法,並從中更加瞭解到,minä perhonen「至少延續百年」的品牌理念。
▷皆川明帶逛高美館「つづく」特展!跟著日本大師一探展區巧思與minä perhonen的設計美學
生活、工作、創作
有人問,我的人生與我開創的事業,兩者是相輔相成、互相彌補的嗎?老實說,我很想斷言兩者毫無關係,但有時又覺得或許有關。人生是不可預測的,對此我深有體會。特別是出社會以後,工作上發生了許多出人意料的事情。我慢慢發現,不論生活或工作,或許這些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在這無法一手掌握的情況下持續動手,衍生出來的產物就是「創作」。感覺就像漂泊在無法掌控的汪洋大海上,仍不放棄划動手腳。我喘著氣,隨著海面下的海潮漂移。突然間,我眼前出了一座小島,上岸後便在那裡開始創作。那座島,變成了minä perhonen。或許這座島,也正順著海潮漂往某個地方。
面對人生的態度
有些人覺得工作與享受人生是兩回事,只要能賺錢果腹,工作時過得壓抑一點也沒關係,有錢賺就好。等到下班後離開公司,回家再投入興趣的懷抱,這樣更能享受人生。
我並未選擇切割工作與人生,即便是去漁市打工殺鮪魚,我也獲益良多。漁市老闆對我的關照、教誨,如今仍長存在我心中,在minä的工作上,我也運用了許多老闆教我的觀念。回想與老闆相處的點滴,我發現他從未將工作與人生切割,不曾把前者的開關切成ON、後者切成OFF,他的開關永遠都是ON。我在老闆身上學到了積極、充實的人生觀,他永遠秉持著一份「工作即人生」的信念,在他心中,有許多對工作和生命的熱忱想傳達給年輕人。
人在年輕時往往會迷惘,不知該秉持什麼樣的信念、從事什麼性質的工作,就像墮入五里霧中,在霧裡寸步難行。這時該怎麼辦呢?其實只要在濃霧散去以前,盡全力協助他人的工作,努力幫忙就行了。不論是大企業或中小企業,有緣到一間公司上班,不妨就拚拚看。我相信過程中一定會有所發現、有所斬獲。
有空也可以思考如何能夠起到幫助他人的作用,在投入熱情協助他人的過程中,自然就會領悟工作的意義,找到工作與社會之間的連結。努力與拼命並非一味迎合、盲目奉獻。過程中一定會發現缺點,這些缺點當然不能姑息,但也別因為它而在職場上怨天尤人。即便是不好的經驗,也會為往後的人生、工作帶來成長。別把眼耳口摀住,但也不要喪失了努力打拚的信念。
創業以前的我也是全力以赴幫助他人。現在回頭想想,當時根本沒有ON和OFF的區別,正因為我努力幫忙,才獲得了能運用在自我品牌上的經驗。若我把一切都切割開來,只想賺錢,恐怕就得不到這些有益日後工作的經驗了。
時間在每個人身上都是公平的流逝,我的身體機能正在逐漸衰退,活動的總能量也在慢慢減少,但我並不恐懼,反倒看得很開,將來我或許會生病,無法一直保持健康,但對這些無可奈何的事東想西想也沒意義。比起整天為此愁眉苦臉,還不如思考創作,把時間花在探究上,對精神和身體都更健康。
罹患老花眼後,少了眼鏡或放大鏡的輔助,就很難畫出細膩的線條。既然如此,何不乾脆用大一點的筆記工具,練習繪製前所未有、韻味不同的設計呢?野獸派畫家馬諦斯(Henri Matisse)晚年不用畫筆,而是以剪紙來繪畫,或許就是因為老花眼或是手指不靈活而發明出來的新手法。即使功能退化、不堪使用,也不該自暴自棄、唉聲嘆氣,而是要尋找新的可能性。找出新的可能性,就能再度活得神采奕奕。
儘管愈來愈常意識到自己的年齡,但我從不擔憂時日無多,也不太煩惱該如何迎接人生的終點。接下來這十年比起過去十年,可能會更加忙碌。二十年後,說不定還會從minä的理念衍生、擴展一些新里程碑。我希望那些里程碑除了對我自己充滿意義,也能為社會貢獻一些價值。秉持這樣的信念,將來我也會打起精神,做到老學到老。
愈是動手,腦袋裡往往就會浮現愈多具有挑戰性、想嘗試、以及非做不可的事情。在外人看來,我可能就像陷在渾沌的漩渦裡吧。待在漩渦裡,會發現事情永遠忙不完,然而愈是發現,我就愈起勁、愈覺得人生充滿意義,因為永遠都有事可以忙。我很期待這種忙碌的生活,有朝一日能帶領minä超越「延續百年」。
如同漣漪
我不知道自己還擁有多少時間、還能陪著夥伴走多遠,但我已經開始將「美好回憶」分享給新世代、交棒給年輕人了,唯有這樣才能培育出「至少延續百年」的品牌。
只要想法夠清晰、穩固,即便不是我,也能繼續實現品牌價值。當然,在我還有精神、頭腦轉得動、手也靈活的時候,我會繼續參與工作。但假設我的時間不夠了,夥伴也會繼承minä、將之延續下去。我對minä的夥伴十分有信心,我相信他們做得到。
石頭投入水裡,會引發漣漪。一顆沈重的大石光是砰地一聲落入水中,引發的漣漪便能傳到遙遠的彼岸。因此我要在自己所站的岸邊,將滿載minä核心理念的大石投入水裡,讓漣漪擴散出去,製造出綿長、漂亮的波紋。沉入湖底的大石,應該會靜靜望著水面逆光下的漣漪吧。他或許早已忘記,那些漣漪是他引起的。
事物只是創造「美好回憶」的契機,因此不必太拘泥它的形式或對象。在思考要做什麼事時,也別太執著於類別或行業,重點是用心思考想留下什麼樣的「美好回憶」。不論做任何事,只要謹記創造「美好回憶」,一定就能找到其中的意義。
只要過程是快樂的,那件事物便不會喪失光芒。
本文內容節錄自La Vie出版書籍《工作即創作:皆川明的人生與製作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