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身在草屯烏溪畔的王英信美術館,依山而建,入園前走過小橋與支流,回望山腳可見過水橋引水的粼粼波光,飄蕩「山中無歲月」的幽靜閒適。30多年前,雕塑家王英信開創了這片園地,參考日本箱根雕刻之森美術館以群山為背景、大地為舞台的露天美術館作法,展示自己歷年來的創作。如今,美術館交由同樣是雕塑家的兒子王雄國管理,父子倆風格相異的作品分散在大地上,互為對照、互為共鳴。
被拳擊耽誤的藝術家
在雕塑界佔有一席之地的王英信,是台灣近60年來、三次入圍日本帝國美術展覽會的藝術家,這樣一位藝術成就非凡的傳奇人物,事實上並非科班出身,他年輕時是位以國際為目標的拳擊國手,從體壇轉戰藝壇,王英信是藝界第一人。
1949年,王英信出生於台中,學生時代以優異體育成績保送台中體專,曾拿下拳擊項目全國輕甲級冠軍,並代表台灣出國參賽。運動員生涯本就短暫,原本打算當老師的他苦無機會,退伍後,回到烏日跟著父親買賣古董與民藝品。
在民藝的啟發下,王英信走入青銅器與雕塑研究,不知不覺涵養了美感細胞,驅策他走上應用雕塑領域,於1975年創立彌勒企業,設計製作各類如寺廟的神佛像、大型廣告物、人物紀念銅像等等塑像。
某場藝會上,王英信結識一代雕塑大師蒲添生。蒲添生是繼黃土水之後,第二位赴日留學雕塑的台灣藝術家,其祖父也是從事宗教文物相關的佛像雕刻師,或許是這份淵源,使他對於王英信特別青睞,指導他走入學院雕塑的領域。
表現人生百態之美
在這座以大地為舞台的露天美術館內,王英信的作品巧妙融入環境,《夏日》放置在山石背景的噴水池內,女體擰著衣角,彷彿正從水中起身;表現女孩盪鞦韆瞬間動作的《鬥風》,則是特意擺在一棵大樹下,凝視作品彷彿感受涼風襲來,產生不可思議的共感。
不同於大多雕塑家表現年輕完美的體態,王英信的人生系列題材涵蓋了男女老少,展現歲月風霜下的人生百態與美感。王雄國分享父親早年創作的趣事。他說,在民風保守年代,素人模特兒徵求不易,許多作品的模特兒都是親朋好友,像《親情溫馨》牛背上兩位小朋友,就是以他和妹妹為藍本,而刻畫老夫老妻的《永恆》,其實是互不相識的兩位陌生人。
移步遊走,蒼空下有《父與子》、《慈》、《變化球》以及為畫家前輩楊三郎所做的紀念雕像,往低海拔地勢走的名人塑像區與宗教塑像區,則是典藏了王英信在應用雕塑時期的作品,記錄了他從應用領域轉入純藝術領域的歷程。樟樹林裡,配合環境擺置的巨大耶穌像、佛頭、神獸、大嘴鳥等,以及白柚樹下高約五米的享利摩爾(英國雕塑家)半身像,即使是商業委製之作,但那造型比例與刻畫細節都是工藝技巧累積進化的里程,是平時在美術館難以見到的部分。
二代藝術家的相承與演化
王英信美術館成立於1990年代,最初的工作室位在台中烏日,但因創作數量愈來愈多、作品尺寸愈來愈龐大,舊有場域無法容納,才使得王英信萌生蓋美術館的想法。「父親花了一年時間沿中潭公路找土地,又花了兩時間開墾,園裡的每一棵樹木都是他親手種下的。」王雄國說。
接手美術館營運之後,王雄國特別修整出早期模具,使人們可以更加理解雕塑創作的工藝流程,在開放工作室裡展示諸多半成品與模具,可見創作前期用小塊角料拼湊出的雛形,「接著才是附上陶土塑造,捏塑的過程有加有減,有雕也有塑,所以才叫做雕塑。」
受到父親的影響,73年次的王雄國也從小學習美術,一路朝向雕塑創作的領域前進,並展現出不同於王英信的風格。王雄國的作品融合抽象意識,以「生命力的展現」為主軸,從日常生活尋找相關的題材,「種下萌芽」系列既似人體又似植物形狀,解構自植物成長的軌跡,種籽、發芽、生長等不同型態,他形容那自手中捏塑誕生的,彷彿是有機抽象形的生命體,展現出不同現實卻符合審美的姿態。
誠如法國雕塑家羅丹所言:「美,到處都有,對於我們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Beauty is everywhere. It is not that she is lacking to our eye, but our eyes which fail to perceive her.)帶著一雙欣賞美的眼睛旅行,即使不在美術館裡,美也無所不在。
文字|李佳芳
攝影|王士豪
整理|Amber Liao
圖片提供|王英信美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