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為創意人的工作室風格分門別類,草字頭創辦人黃偉倫(Frank)的南港工作室應該會被放在「未定義:優雅的混亂與瘋狂」的資料夾內。畢竟,誰會將工作室選址在駕訓班裡的半戶外建築空間裡,還在裡頭悠閒地用龍眼木升火煮咖啡?
這種「乍聽荒謬,卻又很Chill」的氛圍,說起來還真的很「草字頭」。畢竟,從2019年為台灣文博會打造一座「混水釣蝦場」,到如今已步入第6屆,每年仍舊令人驚豔的獨立藝術市集「草率季」,黃偉倫的每個策展作品,在在表現出那充滿有機性的野生氣息。
雖說是野生,南港工作室卻少了分草根生猛,多了股自在隨意,就像工作室牆邊生長出的野草般,渾然自成一體。不可思議的是,這處空間看似廢墟或工地,當黃偉倫拿著一只朱紅色美麗玻璃茶杯遊走其中時,卻讓斷瓦頹垣(非誇飾)自帶一股優雅氣息,藍芽喇叭中放送的慵懶旋律伴著駕訓班重機教練的吆喝,更成了最魔幻的混音。
在大隱於市的空間裡,工作得像是遊戲
而這樣充滿魔力的場域,也讓我們不禁好奇,黃偉倫究竟如何發現這個大隱於市的廢墟?原來,早在多年之前,黃偉倫便曾為了觀賞藝術家朋友吳季璁的展覽來到這裡。當時他只覺得這邊格局寬闊,卻也不做他想,沒想到幾年後,自己的南港工作室租屋到期,才在尋找新空間時重新想到這裡。「再次走進來之後,發現這邊跟市區保持一段距離,可以讓我遠離人群、專心在自己的世界裡;旁邊又有不熟悉的產業如汽車維修、駕訓班、劍道教室,能帶來不一樣的刺激;最棒的是空間很有自己的靈魂又自由開闊,工作時很像在遊戲。」
儘管沒有傳統工作室講究的格局,這處廢墟卻憑著與市區之間剛剛好的距離、充滿個性的空間,讓黃偉倫與這裡二見鍾情。有趣的是,其實這處空間的點睛之筆與靈魂與個性在於本身的「缺陷」:管線上的凹洞、各處被遺留下的人為破壞和被噴上大大小小黑色「X」字的牆壁,這些有個性的手筆,是前租客離開時刻意破壞的痕跡,若非承租者是黃偉倫,這裡的瘋狂極有可能難遇知音,「當我看到被用得歪歪扭扭的書架、管線上的凹洞,反而覺得,哇,這實在太有人性了!連XX也畫得蠻好看的,真是有Sense!」
讓富有人性的斷垣殘壁,長出自己的個性
以性格強烈的空間為基底,黃偉倫搬進此處後,也慢慢在工作室中長出自己的個性。不同於有些人信奉斷捨離,黃偉倫則心無罣礙地選擇以加法鋪排自己的領地,對於經手事物始終怦然心動的他,隨著進駐時間拉長,各式器物逐漸在工作室中疊加,像是先前「台灣設計展」中色彩繽紛的充氣物成了工作室的奇幻裝飾、草率季留下的棧板做成了置物架⋯⋯,空間裝飾與家具大多來自廢物再利用的手法,在現在可以說成是剩料設計或永續策展,但在南港工作室裡頭,更像是因為省預算,而且很好玩。
除了堆放的活動製作物之外,工作室的另一部分,則由貌不驚人卻有著意外用途的實驗性「家具」所組成。黃偉倫回憶,自己大學時便熱愛上網搜尋各種會讓自己覺得「欸!這樣也可以喔!」的事物,「像是看到有人用塑膠布做成像是海浪形狀,在上面滑板,我就覺得很讚,立刻把它加進『MUST DO』的資料夾。」而這樣的習慣,或許也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了工作室的模樣,也因此如今工作室裡充滿「看似荒唐卻實測可行」的存在,像是那只寫有韓文、之前用來運送展品去韓國的超大木箱,預計未來要改造成桑拿室;形似棺木的長型展品木箱裝上塑膠充氣袋製成的枕頭後,則是黃偉倫平時的午休臥鋪(編輯實測真心話:柔軟度與支撐度恰到好處,躺起來真的很舒服)。
靈感如同神經元,等待人們隨意串接
當然,除了看起來很Chill的桑拿屋與午休臥鋪,作為工作室,這裡多的是工作相關的瑣碎事物,像那一張張散落各處的A3白紙,就是黃偉倫「有在認真工作」的最佳證物。黃偉綸分享,他平時在創意發想階段,最喜歡把想到的各種靈感寫在一張張A3白紙上,也因此工作室的各個角落裡,散置著關於不同計畫的靈感。
這種看似混亂無章的分布方法,雖然偶爾會造成「某張紙遍尋不著」的困擾,卻又有其難以取代的優勢——當一堆堆A3白紙彷彿大腦中的神經元般散布在工作室,黃偉倫遊走其中時,便能自然串接各種看似不相干的節點,讓某檔展覽中不合用的提案,成為另一檔活動中的最佳靈感,這也恰如工作室外的駕訓班與工地風景,看似與黃偉倫的創意策展工作毫不相關,卻是黃偉倫想要休息片刻、喝杯咖啡時,最恰到好處的充電背景。
雖說駕訓班學員練車的畫面,絕非建商會寫在文案上引以為豪的窗景,然而每個人眼中的風景,都讓其審美與個性不言自明。「我覺得所謂理想的工作空間,背後隱藏的其實是『缺陷』。」黃偉倫說道,「正因為有著那些缺陷,人們才會在空間中發展出能彌補這些缺陷的方法。也因為這樣,如果要以『理想工作空間』為題策展,我會很想知道,當一個人被丟到另一個人的『理想工作空間』時,他會如何改造那個地方。」從這個角度來看,工作室或許比起人類圖更能反映一個人的所思所想,就像是南港工作室混亂中卻自成美感與靈感,造就了屬於草字頭最無限可能的模樣。
文|郭慧
攝影|蔡耀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