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9m88、Leo王、A-Lin、溫蒂漫步等奇幻搞怪的MV,到私下用手機記錄的每日凡常,郭佩萱在動態和平面影像中任意穿梭切換,她認為:「創作不用變得偉大,也許我們都只是時代的橋樑,把當下感受到的事物和情緒拋出去,表達對世界的看法,讓後面更多人加入,有更多的橋樑出現,這樣就是好的創作者了。」
自述從小就是電視兒童,半夜會爬起來看《南方四賤客》這種兒童不宜的卡通,郭佩萱說她一看電視就會進入「無我」狀態,旁人講話一概聽不見,「而且我發現跟00後的年輕人聊電視台這件事,比如以前會去查電視節目時刻表,完全沒有共鳴耶,他們是看手機長大的小孩。」即使因為對影像的著迷,進入了輔仁大學影像傳播學系,然而當時她也沒想過自己未來會從事影像工作,「現在回頭看,會覺得是環境使然,讓很多想拍片的學生必須自立自強,畢竟學校教得有限,這種自卑感會驅使你一直往外面去找、去看更多,做更多嘗試。」
靈感碰撞 讓音樂和影像交互對話
郭佩萱回想入行起初,她很快察覺「看片很爽,但要自己拍的時候真的非常辛苦」,甚至有很多不自由,牽涉諸多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協調,於是她拍起片來毫無章法,基本上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從2012年成立、當時主唱是Leo王的「巨大的轟鳴」樂團Live 演出開始拍,後來接到越來越多MV工作,郭佩萱逐漸摸索、建立起自己的工作流程——先聽音樂,用文字或繪圖製作storyboard、分鏡,尤其當成本必須壓到最低的時候,為了讓內容豐富和控制作品成果,就得從最細的地方著手,甚至每2、3秒就畫一個分鏡,「觀眾看起來以為是胡亂拼湊、臨場發揮,但背後其實都是設定好的。」
「我很喜歡張震嶽90年代在魔岩時期的MV,沒有CG特效,只有一個熱愛音樂的創作人,非常純粹地唱歌給你聽,帶給我很大影響,現在的歌手大概都要像瘦子一樣帥,能鬆鬆表演的比較少,所以我也滿珍惜早期幫Leo王拍的作品,想不到還有誰可以駕馭他的風格。」在影像上的進化,別人是由簡入繁,郭佩萱卻是馭繁為簡,她說越是無厘頭的視覺,執行起來要能系統化就越難,因此她建議MV導演要自己會剪接, 就不需要去拍攝很海量的素材,「開拍後,用我腦袋內建的剪接器,判斷會比較精準,很快知道哪段可以丟、哪段可以用,不過我和夥伴們還是經常做一些徒勞無功卻很好玩的事,或被廣告客戶打槍說我的創意 太瘋狂,需要拉回來一點。」郭佩萱觀察到最近的MV,趨向在技術上追求質感化和精緻化,但卻無法明確 區分各個創作者的風格,「我認為一切都要很坦白、很誠實,作品就會很酷,看到這個創作者的產出,能直接看到他本人在你面前的感覺,這很重要。」她說MV導演好比電競選手,因為需要快速反映時下的思維 和想法,不但倚賴年輕人,汰換率也相當高。
定格日常 拍照是一種自我取悅
「這種同質性,有點像我們大學時期,攝影界最流行的就是荒木經惟、森山大道,然後大家就會一窩蜂往那個方向拍攝,但是除了荒木經惟和森山大道本人,其他人拍的其實就是跟他們很像而已。」郭佩萱除了在輔大舉辦過攝影展,近年來也陸續受到品牌或廠商青睞,接到不少平面拍攝邀約,對她而言,影音作品終究無法只靠她一個人完成,拍照比起錄像更即時,且擁有更多的解釋權和掩飾空間,「我有想說出口的話,但還有更多是不願意講的。」郭佩萱笑喊:「現在底片實在太貴了!手機應該還是最常使用的器材,而且我的手機已經超破爛了,剛好我不是很care照片質感、或是光線怎麼樣,我重視的是那個捕捉或凝結的氛圍,一種隨手就拍的感覺吧。」
既然身為「感覺派」的創作者,郭佩萱對於拍攝器材的硬體規格,似乎在選擇上多了些彈性,「當然技術幫助我們克服一些問題,例如ISO(感光度)可以越開越大,就不需要把光打到最滿,也不一定非得要帶所有設備,比如內建ND減光濾鏡,一台機器裡的設定就可以滿足全部拍攝需求,都為創作者帶來更多機動性,但也無須過度追逐,腦袋裡的創意才是無法被輕易取代的。」她回頭強調,每個創作都是時代的橋樑,一個一個地,從 上一代接軌下一代,各自形成無關好壞的美學,端看能不能把自己成長的時代,毫無保留、如實地呈現。
只有我才想得到 好創作需要真心實意
「ㄎㄧㄤ得很可愛」、「荒唐得很幽默」⋯⋯, 這些經常在郭佩萱作品中看到的網友評論,讓她識別度極高的鮮明風格,也無可避免地被定型, 彷彿她太會搞笑,而不見得擅長處理嚴肅隱晦的議題,然而她提起這點反倒令人意外地豁達,相信只要忠於自我,無論什麼題材都能詮釋出與眾不同之處。「會滿想挑戰《戲說台灣》這種民俗故事長青劇,集結了在地文化、鄉野傳說,和奇幻神話元素,有神有佛還有妖精,好屌,還播了上千集,怎麼把它拍得更能吸引年輕人的興趣, 而不是只受到老人家的歡迎。」她也坦然表示,自己對於雷同題材的耐性不高,成為MV導演算是有跡可循,「MV產製過程快,不用多久就能得到反饋,本來心想未來要嘗試劇情片,但著手寫劇本就發現,要持續對同一個主題有愛,得反覆來回修改,不斷投注你的精神給它,超難的啊!」
聊到短影音已全面席捲各社群平台的現象,郭佩萱說自己沒那麼擔心,甚至樂觀其成,「大勢之所趨吧,我們也阻止不了媒介的發展,可以把刷短影音類比成我們以前看四格漫畫那種感覺,都是獲得滿足感,而且有看到部分創作者的作品其實滿天才的,相信有朝一日能積累藝術價值,說不定未來會有短影音影展出現。」特別是當大眾包括她自己,對影音的觀看耐性越來越有限,在家看串流已成主流,反而讓電影院成為更不可或缺的場域,強迫觀眾好好專心。笑說自己還沒下載抖音的郭佩萱,正等待時機成熟、找到合適的製作團隊,對這樣完全仰賴前期設定、並在15秒內把一個 有趣的idea賣出去的創作方式,她一樣躍躍欲試。
〖 郭佩萱靈感來源和推薦必看 〗
英國導演 Terry Gilliam
作品非常狂想派風格,充滿科幻和奇幻元素,幾乎全實景拍攝而不靠 CG。他已經 82 歲了,但像《奇幻城市》、《巴西》、《未來總動員》現在看也不過時,尤其《賭城風情畫》超好看,我工作室裡有掛這部的電影海報。
美國導演 Wes Anderson
雖然《犬之島》故事差了些,但《超級狐狸先生》我超愛,我很喜歡自己手工製作的質感,而不是用超精緻的CG畫面去做,所以逐格動畫非常吸引我,他近期的作品好像瘋狂偏執到走火入魔,不過有幾場戲還是很精彩。
韓國音樂團體 Balming Tiger
從每一首歌曲、專輯封面、MV、Live 演出,所有呈現出來的視覺風格都非常一致,發展出獨特個性,因為是他們才合理,這表示團員十分清楚地掌握了觀眾喜歡他們什麼,真的很棒。
〖 郭佩萱MV作品 〗
郭佩萱
生於1992年,畢業於輔仁大學影像傳 播學系,現為知名MV導演及草口未影 像工作室負責人。早期從Leo王的樂 團「巨大的轟鳴」開始接MV拍攝工 作,擅長以超現實的奇幻視覺,克服 低預算製作的困難,獨創怪奇風格美 學,合作藝人包括:鄭宜農、9m88、 馬念先、LINION、拍謝少年、問題總 部、庸俗救星等。
文|張瑋涵
圖片提供|郭佩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