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終其一生,都在逐求佚失的另一個自己。」一小時的雙人舞作,敷地理(Osamu Shikichi)與李世炯(Sehyoung Lee)的《Unisex #01》帶出人類亙古對愛情的本能渴望、對自我認同的無盡追尋,從深切悠揚的蕭邦〈降E大調夜曲〉開始也隨此落幕,在抽象的肢體語言中叩問性別身分的界線、存在與認同的根基。
關於藝術家:自我、自我存在、自我與環境
《Unisex #01》由敷地理(Osamu Shikichi)、李世炯(Sehyoung Lee)兩人共同演出。進入舞蹈世界前的敷地理曾以雕塑與錄像作為藝術媒介,這樣的背景也為他的作品帶來跨越邊界的感受,透過不同的思維概念探索存在的界限、來自環境的感知,以及隨時間推移而變化的人體狀態。
出生於首爾的李世炯在作品中側重世界與自身之間的圖像化隱喻,藉由表演、裝置和聲音作品等不同媒介,在創作中探索自我與世界之間的關係,將觀眾引入一個反思和對話的空間。兩人對自我存在與環境探索的創作取向,在《Unisex #01》中透過無盡追求與拉扯的肢體動作,展現出難以確定而游離的連結狀態。
跨越性別界線的古希臘雙性神
黑暗中,耳邊響起蕭邦〈降E大調夜曲〉,隱約聽到舞者踏著平緩的步伐,隨著抒情、詩意的鋼琴旋律登場。燈亮,環形舞台邊圍繞著散坐的觀眾,正中央垂落一條末端綁縛圓球的繩索,兩位舞者在舞台上彼此試探、糾纏、抵抗,以圓球為軸匍匐、掙扎、尋覓,像是一分為二的不完全體,也像是渴望合而為一的獨立個體。
當藝術家敷地理(Osamu Shikichi)在巴黎羅浮宮看到古希臘雙性神安德羅吉諾斯(Androgynous)的形象後,便以此為靈感,將舞作主題聚焦於人類永恆欲求及性別光譜,在這個以性而別的世界,《Unisex #01》透過極簡而悠緩的形式,叩問性別身分的界線、存在與認同的根基。
人類窮盡一生追尋的,究竟是什麼?
在柏拉圖《饗宴》的神話中形容,最初的人類是一個球型,擁有四條手臂、四條腿,一雙生殖器,一模一樣的臉孔,並分為「男人與男人」、「女人與女人」、「男人與女人」三種性別。力量強大的人類試圖造反諸神,得知其意圖的宙斯,將人類分裂為兩半。於是人類窮盡一生心力,只為尋得另一個已然分離的自己。
神話為人類對愛情的本能渴望與無盡追尋,給出一種先驗的解釋,同時更激發出模糊性別與雌雄同體的思考。垂吊在空間正中央,被舞者不經意拂過而擺晃的圓球,可以象徵性別的模糊性,也可以是訴說人類對於性別認同的不斷追求,在社會文化的繩索束縛下試圖撼動與突破,為演出增添另一形式的隱喻。
從試探、找尋,到成為一體
舞台上的肢體語言,傳遞出兩名舞者間的互動張力,演繹後神話的人類如何在追求愛情、自我完整、乃至自我身份認同的道路上徘徊。起先舞者在不觸碰到對方的情況下,進行著各種試探、找尋、模仿的動作,彷彿想確認彼此的存在;表演進行到中段時,兩人結為共同體,憑藉著抗力與引力在舞台上移動。在這一個階段,舞者看似獲得了完整單一的自我,卻也是因內部彼此的相抵抗衡,才得以維持一體、平衡地施展而不分裂。
身體因其不確定性的特質而激起眾多可能性的湧流。這或許印證了羅蘭.巴特《戀人絮語》的描繪:「愛的創傷便是這樣:深深的裂縫(直至存在的 「根基」),無法彌合。主體從中吮吸,而在吮吸的同時又在構造自己的主體。」
在演出最後,兩人分離並步向舞台外,敷地理以拋擲中央的圓球作為最後的動作,〈降E大調夜曲〉再度悠然地在空間中響起,圓球擺盪的幅度漸次縮小、最終止息,然而每個個體對於自我輪廓的摸索探究,是表演謝幕、離開舞台後,仍恆久延續的過程。
攝影|Grace Lin